高茜一走出卧室門,玄關外的撓門聲就消失了,但是透過貓眼可以看到走廊的燈光,走廊有人。
高茜走到玄關邊,隔着貓眼向外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看到,人肯定是在門外的,隻不過是在貓眼的視覺盲區。
高茜深吸了口氣,确認了一下安全鍊扣得好好的,這才輕輕擰開了門把手,拉開了門。
安全鍊的限制下,門隻能開不寬的一條縫隙,高茜隔着縫隙低頭看去,空的?人呢?
高茜側了側頭,努力想要往兩邊看,可門縫實在是不夠寬,門兩邊還有鞋櫃和衣架,實在也沒有她發揮的空間,她努力看也沒有看到半個人。
“時青果?”
高茜的呼喚回蕩在空蕩的走廊,帶着一點回音,竟然有些空靈。
“是不是你時青果?你要不出來我就鎖門了。”
話音落下,依然沒什麼反應,走廊的燈甚至都滅了。
難道是來了又走了?
高茜剛想關門,就見門的另一邊角落的地方,窸窸窣窣伸出來一隻手,那手的手背很幹淨,和她肮髒的連衣裙完全不搭,隻是有些太瘦了,鼓起的指關節十分明顯,皮膚也是慘白的沒有血色,像極了鬼手。
如果換成别人,隻怕當場要吓得尖叫,幸好高茜早做好了思想準備,也早見過了時青果那鬼樣子。
高茜原本還是有些怕的,她也不是真的想見時青果,如果可以,她真的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她也是被迫無奈才出來面對的。
可是這會兒,高茜突然就不那麼怕了,是真的不那麼怕了,不是之前假裝的不那麼怕。
高茜也說不出為什麼,或許是那伸出來的手太過瘦弱,也或許是那手在發抖,竟然讓她有種可憐的感覺。
她當然不會真的可憐時青果,她隻是就事論事,看到這樣一隻手有感而發而已。
确定了門外的确是時青果,而不是其他奇奇怪怪的人,高茜這才關上門,打算解開安全鍊再開。可她這一舉動似乎讓門外的時青果誤會了,時青果以為她真的不理她了,突然就竄了出來,那隻慘白的手猛地伸進了門縫,就在她關門的瞬間,被狠狠夾住!
門外傳來了一聲悶哼,高茜吓了一跳,趕緊打開了門,安全鍊都還沒有來得及去掉。
時青果卻并沒有收回手,依然把手伸在那門縫裡,隔着門縫仰着瘦巴巴的臉望着她,半邊臉都是幹涸的血迹。
高茜的心沒來由地揪了下,也說不清到底什麼滋味,總之害怕的感覺又淡了點。
高茜道:“你先把胳膊收回去。”
時青果沒有動,但是眼底的恐懼卻濃了許多,就像在電梯時那樣,好像當時她不是把她踹出了電梯,現在也不是讓她把胳膊縮回去,而是讓她去死。
面對時青果,高茜一向沒什麼耐心,可想想即将到來的安穩生活,高茜忍住了,耐着性子解釋道:“你不把胳膊抽出去,我怎麼把安全鍊打開?怎麼放你進來?”
時青果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高茜有些無語,你隻是瘋了,不是傻了,聽不懂人話嗎?
高茜隻能扳起臉道:“你到底還想不想進來?想進來就趕緊把胳膊收起來!”
時青果好像依然聽不懂,可卻看懂了高茜讓她收起胳膊的舉動,她眼淚汪汪的望着高茜,真的像是要她的命似的,一點一點抽出胳膊,邊抽那眼淚邊蓄積在眼眶,胳膊抽出來了,眼淚也掉下來了。
高茜迅速關上了門,打開了安全鍊,又打開了門。
就這一關一開的工夫,再打開門,時青果已經四肢蜷縮在一起,趴在了她的門前,眼淚化開了幹涸的血迹,流到下巴的淚珠都是腥紅的。
看到門再度打開,時青果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隻手,指尖朝門裡探了探,一邊觀察着高茜的表情。
見高茜沒有不高興,她才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身形依然壓得很低,依然匍匐在地上,先是邁進去了一隻手,停了停,又偷眼認真看了看高茜的表情,這才又邁進去另一隻手。
時青果進得怯怯懦懦,像是怕踩碎她的地磚似的,進去之後便蜷縮在了衣架下面,一動也不敢再動。
衣架的底盤隻有半個輪胎大,時青果卻硬生生地盤了上去,連根腳趾頭都沒有落下,隻有連衣裙的裙擺擦着一點兒瓷磚。
高茜撥開衣架上挂着的衣服,看着躲在裡面的時青果,那些潤開的血淚都蹭到了她的衣服上,時青果的臉上倒是幹淨了不少。
高茜無奈道:“你鑽這兒幹什麼?”
時青果一看到高茜,立刻下地竄了出來,直沖着茶幾底下鑽了過去。茶幾底下太窄,她鑽不進去,她又想沖進廚房,似乎還惦記着她那個壁櫃,高茜快走一步擋在了廚房門前。
時青果本來沖得挺快,一見她擋了門,趕緊急刹車,光手光腳的還打了滑,趕緊又發了瘋似的沖向了開着門的卧室,一頭紮到了床底下。
高茜看着時青果那風風火火的樣子,再想想剛才進門時的蹑手蹑腳,簡直就像兩個人。
這什麼意思?進門的時候怕她再把她一腳踢出去,所以才看她的眼色?現在進來了,覺得她沒辦法把她踹出去了,就撒了歡了?真是跑得比兔子都快,4隻腳真的比兩隻腳利索嗎?
高茜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時青果的不正常好像傳染給了她,她的腦子好像都有點不正常了。
高茜走到床前蹲下,撩開床單看向床底下,時青果趴在床下面,整個身子都貼在地磚,隻有腿立着,胳膊也立着,像個蚱蜢。
高茜拍了拍床闆道:“你出來,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時青果依稀從喉嚨裡發出了喵的一聲,聲音很小,高茜沒聽清。
高茜道:“我不管你精神是不是正常,我反正就把你當個正常人看,你要是出來一切好說,你要不出來……那我就報警。”
時青果依然趴在床底下一動不動,好像不知道報警是什麼東西,就瞪着一雙忽靈靈的大眼看着她,反正就是不出來。
有那麼一瞬間,高茜真想爬進去把她拽出來。
高茜道:“你要不出來,我就把你趕出去。”
這句話時青果好像聽懂了,但是也縮得更深了,本來眼睛還很亮,這會兒黯淡了,還可憐的“咪”了一聲。
咪什麼咪,她以為自己是貓嗎?
高茜歎了口氣,止疼片的效用似乎已經過了,她的頭又開始疼了,時青果不出來就不出來吧,她躲在床底下正好方便她報警。
高茜放下了床單,坐在床邊,拿起手機本來是想撥号碼,想了想,給值班的警員發了條信息過去。
【時青果在我床底下,麻煩快點來,多帶個人,别讓她再跑了。】
發完信息,高茜突然覺得腳底癢了下,她穿的是一次性拖鞋,是專門為了來訪的朋友準備的。
自從那隻甩飛的拖鞋自己回來之後,高茜就再也沒穿過,原本想再買一雙的,當時想着自己要辭職了,馬上要搬去别的地方,就想着等搬了以後再買,就先湊合用一次性拖鞋,一直到現在都沒買。
她坐在床邊,腳不自覺就翹了起來,露出了腳底,沒想到竟然被時青果摸到了。
高茜吓了一跳,趕緊擡起了腳,也不知道這時青果什麼毛病?讓她出來不出來,偷摸着摸她的腳,變态!
罵完這一句,高茜還不解氣,又在心底加了一句——變态就算瘋了還是個變态!
正罵着,高茜居然驚異地發現,時青果的手随着她的腳伸了出來,還真是對她的腳情有獨鐘?死活喊不出來,自己主動難不成要出來?
高茜故意把腳擡得更高了些,時青果的手也伸得更高了,腦袋真的跟着探了出來,那雙大的離譜的眼睛卻沒有看她,而是盯着她的腳底?
她的腳到底怎麼了?到底哪裡吸引了這個變态?
高茜撐着床邊往後坐了坐,腿也跟着上了床,隻剩着腳還露在床邊,她原本想把腳縮回來的,卻沒想到時青果快了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腳腕!
“你幹什麼?!放手?!”
高茜擡起另一隻腳就踹在了時青果肩膀,時青果被踹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轟咚一聲,聽着就知道摔得挺重,也不知道樓下的會不會發瘋,今晚一晚上都不消停。
時青果可憐巴巴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慢慢攀爬上了恐懼,和當初第1次見到時青果是一樣的恐懼,到現在高茜也不知道她在恐懼什麼。
可即便眼底都是恐懼,時青果卻還是再度伸出了手,摸向了她的腳底。
高茜趕緊縮腳,罵道:“你變态嗎?說了别碰我聽不到?”
時青果的手明顯抖了下,但那感覺卻像是沒有聽懂高茜在說什麼,隻是被高茜的語氣吓到。
可就算是被吓到了,時青果依然堅持不懈地攥着高茜的腳踝,脫掉了高茜搖搖欲墜的一次性拖鞋,露出了左腳。
時青果看着她的腳底心,眸光透出了明顯的擔憂,那擔憂甚至沖散了恐懼,高茜實在是看不懂她的眼神,更看不懂她到底想幹嘛,嘴裡依然罵着别碰我,卻沒有再使勁去踹時青果。
時青果一手攥着她的腳踝,另一隻手伸了過來,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腳底心,卻又停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低頭舔起了自己的手???
這……什麼意思?
時青果舔了半天,直到把手掌的髒污都舔幹淨了,這才再度伸手摸向了高茜的腳底。
高茜震驚于時青果居然舔那麼髒的手,愣了一瞬間,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感覺腳底有一種撕扯的微痛,她想起來了,這是她那隻受傷的腳,雖然傷的不重,立馬就會愈合那種,但是安全起見,她還是貼了一個創可貼。
時青果居然揭掉了她的創可貼?
時青果到底想幹嘛?
高茜眼睜睜看着時青果盯着她的腳底,或者說盯着她腳底那細微的傷口,那張相對于全身來說還算幹淨的臉,在暖黃的燈光下,竟然沒有那麼恐怖了,眉宇間竟然透出一絲溫柔來。
時青果的臉緩緩靠了過來,長睫鍍着微芒,太過的瘦削顯露出了明顯的骨相,那骨相其實是很美的,隻是瘋瘋癫癫的樣子讓人顧不得細看。
高茜的腳底突然一熱,她的腦袋懵了一瞬間,不可思議的看着時青果,時青果軟紅的舌頭是她臉上最鮮豔的色彩,比那幹裂的嘴唇鮮豔得多。
時青果一下一下舔着她的傷口,半眯的眼睛十分認真,就像在為她療傷一樣。
高茜下意識縮了下腳,可腳腕還被時青果攥着,縮又縮不回來,踹又踹不動,另一隻腳也被時青果攥住了。
“時青果!”
高茜的聲音有些發顫,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氣惱還是憤恨,也或者是别的,她隻想趕緊阻止時青果。
高茜坐直了身,兩隻手都上前去推時青果的臉,她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還會去碰時青果,更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被時青果的臉硌了手。
時青果真的太瘦了,普通人瘦到這種程度都是要送醫院的,這完全都是病态了。
高茜好不容易才搶回了自己的腳,抱着腳看了一眼,整個傷口都濕漉漉的,在燈光下還暈着銀色的水痕,傷口微微透着嫩紅。
高茜趕緊放下腳在床單上蹭了蹭,她甯願蹭在床單上,也不願意讓那口水留在自己腳上。
高茜氣急敗壞道:“以後不準舔我!你惡不惡心?!”
時青果依然是那副聽不懂的樣子,可是怎麼可能聽不懂?她說的明明是母語,就算時青果的英語不好,也不可能聽不懂母語!
而且她之前在窗戶口喊時青果說要見她,時青果不就聽懂了嗎?
呵,這還選擇性聽懂聽不懂是吧?
時青果絕對是故意的!
口水雖然是蹭掉了,可那被舔過的濕熱粘膩的感覺卻還殘留在上面,甚至聯動了曾經做過的那個夢,夢裡她被怪獸的舌頭卷住,現實她被時青果……
高茜現在都要懷疑那是不是預知夢了?
真是越想越煩,看着眼前唯唯諾諾的時青果,她更煩了。時青果這樣子什麼意思?弄得好像她欺負了她似的,還不如以前嚣張跋扈一副欠揍的樣子來的爽快。
高茜又使勁兒搓了搓腳底,床單都快被她摩擦生熱了,腳底心的濕軟的感覺還是沒有蹭掉。
高茜心裡更窩火了:“我不想看見你,你給我出去!”
高茜一指房門,時青果的臉瞬間煞白,眼底的恐懼濃的幾乎要溢出來,高茜突然頓了下,心中忍不住猜測,難道……時青果是怕她把她趕走?
時青果常在壁櫥裡不肯露面,是怕她見到她把她趕走?
在電梯間一副恐懼的樣子,也是因為她把她趕出了電梯?
剛才鑽在床底下不肯出來,也是怕出來了她把她趕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