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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好與宋攜青遂這般草草地定下姻親,祝岚香更是急不可待地将她的生辰八字遞交松鶴居,待宋攜青請人納吉後便可徹底拟定婚期。
此事之後,祝岚香對祝好款曲周至,與前相較竟跟換魂似的令祝好難識,她不僅允祝好回栖兒時小院,更不吝遣來數名女醫替她聞診制藥。
祝好特意叮囑她不可将廣納醫師之事大肆揚傳,衆人隻知祝岚香應請仲春堂甚得名望的秦女醫入宅診療,待秦女醫後腳離去,她方請旁的醫師自側門而入。
祝岚香雖不解其間玄機,然祝好今朝于她而言便是天主,她既未主動談及,祝岚香遂不宜細問。
她與宋攜青的婚事隻祝亓一人私存異議,奈何祝亓礙于其母勸教,他對此全無良策,唯有常至祝好外屋叩扉,言及來由若非叙舊便是相送小食甜湯予她。祝好明悉祝亓所謀,亦懶于跟此人面叙,遂皆以體況欠安為由将人打發了。
距堂審僅餘兩日,祝好除卻休憩療養,便是趁着暇時枕榻作繡,她思來想去,以月白綢緞作底的抹額,若繡以古松青鶴倒也相襯,松枝極需顯其走勢紋理方可呈松之韌性,而粵繡妙用針法絲理映現繡物肌理,正宜此題。
古松自綢緞一角勢長,松枝騰鶴,抹額沿邊可作流雲點綴。
祝好承雙親禀賦,自其父亡故,雖再無人親授她繡技,然祝好依着書志照葫蘆畫瓢竟可敏悟八九分,再則,她自小便已癡迷鐘愛此行,所學所悟也就較常人來得更為猶魚得水。
無所覺間兩日忽至,古松青鶴皆已繡竣,唯餘流雲未及下針,祝好将半成的抹額輕置笸籮,屋外遂趕巧傳來家仆通傳。
“小姐,府衙遣人待候宅外,特奉大理寺少卿裴大人之命護小姐入堂訴案。”
祝好近幾日皆遵醫囑安養敷藥,若非極力磕碰傷處,她常速行步已無大礙。
祝好大展門扉,她踏着第一縷春陽步出祝宅受日華洗濯。
此案既鬧得滿城風雨,她本懸想府衙定将差使不少吏卒将她遣至内堂,然府衙竟隻命一人監她同行,且此人年歲看着與她相差無幾,他衣着随意,束發散亂,身量亦不見比她高哪去,反倒背負的一把砍刀近乎半人高。
祝好不明對方身份,微微鞠躬道:“令官爺好等。”
藏弓乍聞此稱不動聲色地挑下眉,他不置可否。
他見此女東觀西望,終是道:“不必看了,裴大人确隻遣我一人來此,聽聞祝氏曾受笞刑?如今可能走動?祝宅距府衙相隔尚遠,若你難行長途,裴大人于我臨前特意吩咐可允你乘車輿。”
張謙濫用私刑,緻原告除卻敲擊登聞鼓需受的三十笞外多刑整整四笞,對于眼前柔膚弱體的小姑娘家而言委實難捱。
若依往昔,這位裴大人萬不會因此心軟,然自他成婚……倒是會疼人了。
祝好自然無須此番排場平白惹人侈談,再則,她如今行路已無甚大事,遂将藏弓的好意謝絕。
行途中,祝好暗自窺察藏弓,她雖喚他作官爺,卻悉此人八層未封官銜,堂審之日未着官服便罷,身上還背着堪比半人尺度的砍刀,且他舉手投足間并未見官場上的委蛇作派,他儀貌舉止放縱不拘,若言為官,倒更似私家親衛。
府衙僅派一人傳喚她入堂已非尋常作風,倒不知專責堂審的京官為人如何。
倆人一前一後行經七曲橋,隻見垂柳似翠瀑,綠水映碧空,喧雜聲借東風之勢掠耳,不知為何,今日的河畔尤為聒噪。
祝好跱立七曲橋騁望,橋對岸有一方空場,四圍皆以長絹紗作掩映,銜接處留餘寸許間隔,加之東風急急,絹紗淩空飛揚間可視幾十衆身着布衣的學子女娘落坐規整擺置的矮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