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殺手們蒙着面,手握長刀,靜候着一個時機。
王獻之與郗道茂閑聊了一會兒,也回了船艙。郗道茂經過謝道粲的艙房時,恰好看到她的侍女立在門口。
“你家少夫人怎麼樣了?”郗道茂索性站定問道。
侍女對她福了福身子:“女郎若關心,可進去看看。”
郗道茂有些遲疑,然侍女卻在此時打開了艙門。她隻得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房間裡隻謝道粲一人,她斜靠在床邊,頭發簡單地挽成單螺髻。見郗道茂進來,謝道粲揮揮手,示意侍女上茶。
“你好些了嗎?”郗道茂局促地立在遠處。
“過來坐吧!”謝道粲卻指指她面前的繡凳。
看到好友終于肯理會自己,郗道茂也很驚喜,并未多想就坐了下來。
而在此時,空無一人的甲闆上突然挂住了一隻尖鈎。
小舟上的人順着繩索爬上去,直到第四人上來時,郗家的船丁察覺到了異樣。
“來人啊!有賊人!”他剛喊出一聲,利刃便瞬間劃破了脖頸。
又有七八人登上了甲闆。為首的那位做了個手勢,手下立刻輕手輕腳地向船艙摸去。
臨近艙門時,郗恢瞥見了那些黑影,立刻甩出一隻飛镖,刺中了那人的手臂。
“來人!”他大吼一聲,船丁立刻飛奔着趕了過來。
船艙裡的人都聽到了動靜,郗道茂也立刻要起身查看。誰知此時謝道粲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外面聽着不太平,你還是不要出去了!别傷着自己。”
郗道茂卻很擔憂,她總要出去看看情況。于是郗道茂撥開了謝道粲的手,并叮囑她道:“你先待在房中不要動,我去看看情況。”
“哎!外面危險!”謝道粲拼命去拉,卻隻握住了郗道茂的袖口。而那順滑的布料飛速便從手中流出,布料的主人此時則已推開了房門。
才推開門,便見王獻之立在門外,伸手攔住了她:“外面有情況,你先帶着女眷們往船後走,那裡挂着逃生舟。”
郗道茂點頭,立刻轉身回去扶謝道粲:“阿粲快走,去船後!”
謝道粲無法,隻得跟着郗道茂離開。
随後,郗道茂又敲響了傅氏的門:“母親!”
“父親!姑母!阿明!”
四人紛紛走出來,郗道茂守在最後帶她們去了船尾。
“快上去!”她解下小舟,扶着三位長輩和郗明上了小舟。
臨要扶謝道粲時,她卻拉住了郗道茂的手:“你先上!”
郗道茂回頭,看到身後已有一個黑影朝這裡奔來。她忙推了謝道粲一下:“别管我了,你先走!”
說着,她輕巧地躲開了那人的第一輪襲擊。
謝道粲亦沒能踏上小舟,她扭頭看去,隻見那黑影手中的刀向自己揮了過來,然而刀卻砍在了自己身旁一寸的地方,堪堪沒有傷到自己。
謝道粲警覺地看向那人的眉眼,随後黑影又朝着郗道茂砍去。
“小心!”謝道粲慌忙跑過去,伸手抱住了郗道茂。
她們又因此躲過了一刀。
“阿粲!”郗道茂擔憂地看向她,“你快上船!”
她急迫間,不禁加大了力氣,一把将謝道粲推上了逃生舟。
“容娘!你快上來!”她朝郗道茂伸出手,然而此時那道黑影的進攻突然猛烈了起來,郗道茂為躲避攻擊,倒在了另一邊。
黑影趁機舉刀,眼看就要朝着她的脖子砍過去。千鈞一發之際,郗道茂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拽起,随即一道白影擋在自己身前,替她抗住了那一刀。
王獻之的手臂瞬間流下鮮血,郗道茂感覺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停滞了幾分。她才要抽出自己腰間一直藏着的軟劍,便聽郗恢吼着跑向了這邊:“容娘,官奴,往後退!”
他的劍法出神入化,頗有郗鑒當年之風。在他的劍花之下,幾個黑影瞬間喪命。
王獻之未受傷的那隻手緊緊護住了郗道茂,他警覺地看着郗恢的招式,眼看着一道黑影繞在了他身後,王獻之瞬間扔出長劍,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郗恢回頭,給他一個贊許的眼神:“你我二人,還同從前一般默契!”
随後,郗恢沖着餘下之人刺去。
眼看對面就要處于下風,誰知其中一人忽然揮起袖口,一陣濃煙揚起,郗恢等人瞬間沒了知覺。
黑影們對視一眼,将三人扛了起來。
此時,逃生的小舟已經遠離了主船。傅氏與郗璿揪心着眺望着上面,郗明則與郗昙、謝道粲三人拼命劃着船槳。
待黑影看到逃生舟時,他們已追不上去了。
“該死,讓他給跑了!”為首的那位憤怒地垂着甲闆。
“那這三人怎麼辦?”屬下問道。
“先帶回去,看有沒有機會拿他們做交易!”
“隻是屬下不明白,和我們一起上來的那波人是為了什麼?”他們指向地下倒着的人,其中有許多他們并不認識。
“一群蠢貨,恐怕跟我們是一個目的。”黑影踢了屍體一腳,揮手命屬下下船。
扛着三人的黑影們在最近的碼頭上了岸。
然而他們未察覺到,這場戲裡,正有黃雀在後。
慕容淩帶着一張殘破的面具跟在黑影後,趁着抗郗道茂的那人落後,一招鎖喉,将郗道茂從他身上抱了下來。他的随從們想幫他扛着,卻被慕容淩拒絕了:“你們跟上去,看看郗恢和王獻之的情況!”
下屬請示道:“需要救下他們嗎?”
慕容淩搖搖頭:“堂堂郗鑒之孫,若連這些人都解決不了,那也不必苟活了。”
說着,他便抱着郗道茂離開了渡口。
半夢半醒間,郗道茂覺得自己好像還在船上,身子随着江水上下晃動着,随後她的意識再度渙散。
“這小丫頭,睡得還挺沉!”慕容淩嘀咕了一句,将她放在了客棧的床上。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回頭對屬下吩咐道:“清場了嗎?”
下屬立刻回禀:“已經全部清空了。”
慕容淩認可地點點頭,随即坐在了客棧院子中央的一棵桐樹下。此時正是桐花盛放的季節,他坐着喝酒的功夫,頭被落花砸了至少二十次。
“主子,要不您換個地方呢?”在慕容淩被砸第二十一次時,他的下屬終于忍不住發聲了。
慕容淩瞪了他一眼,才要起身,便聽樓上傳來響動,自己的三個屬下被踢下了樓梯。
他輕笑一聲:“看來是醒了。”
随即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
果不其然,随後樓梯上便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郗道茂手握軟劍飛奔着向他刺來。将将要刺向慕容淩眉心時,他才緩緩開口:“好久不見,郗姑娘!”
郗道茂瞬間認出了他,手上的劍風也散了。但她還沒搞清楚事情緣由,于是冷着聲音問道:“剛剛是你們的人上了船?”
慕容淩的下屬氣憤地回應她:“才不是呢!我們主子是來救你的。”
“救我?”郗道茂冷笑,“我們之間恐怕沒這麼深的淵源。”
慕容淩雙手背後,嘴角勾起一抹輕笑:“确實不隻是救你,還要救我的侄子。”
“你的侄子?”郗道茂不解。
“我的侄子,今年剛滿五歲。”慕容淩此話一出,郗道茂頓時聯想到了什麼。
“五歲,阿明?”
“對,他叫慕容明。”
郗道茂震驚地睜大了眼睛,而後她迅速的反應過來:“今日這些刺客,都是為阿明而來?”
慕容淩眨了眨眼表示肯定。
“怪了,”郗道茂收起軟劍,自己喃喃道,“今日應有兩方人登上了郗家的船。一邊是謝家,那另一邊是誰?又如何得知阿明的身份?”
“若我沒有猜錯,綁走你們的大概是苻氏的人。”
“苻生?!”郗道茂大驚,“他們也知道了阿明的存在?”
慕容淩的眼睛微微暗下來:“慕容氏城破那日,他們沒搜到太子,自然要去查阿明的下落。找到郗将軍這裡,不過是時間問題。”
郗道茂覺得周身一陣寒意,同時她又不解地看向慕容淩:“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她曾聽父親提起過,慕容氏滅國當日,慕容淩單槍匹馬殺回了宮城。
慕容淩臉上沒了笑意:“說來,還是郗将軍救了我一命。”
那日他強撐着離開,可剛走到半路就因失血過多倒在了湖邊。幸好郗昙早命人跟在他身後,見他倒下,郗昙的人立刻帶他回到軍中醫治。
“後來郗将軍回朝,我便一直隐藏在燕、晉邊境收攬慕容氏殘兵。有一日,我的部下打探到苻生派人入了晉境,我便擔心是否是阿明有危險,便也随之南下,一路跟到了這裡。”
“苻生的人沒有得手,恐怕還會有下一輪刺殺!”郗道茂擔憂道。
“不過沒事,我阿兄和官奴還在他們手上。”郗道茂松懈了一些,“有我阿兄在,那些人不是他的對手。”
慕容淩對她的自信很是意外:“人家打不過,不會使陰招嗎?你們剛剛不就是吃了這樣的虧?”
郗道茂的笑容僵持住了。在慕容淩還未反應過來時,她已快步跑出了客棧:“我先走一步了!”
說着,她偷走了慕容淩拴在門口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