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不置可否,稍稍直起身子,目光鎖在舒和的臉上,看得她心虛不已後方才悠悠開口:“那你說說,為何偏偏信我?”
舒和肯定見過她,但不是在雲霄樓。
若隻是如此,怎會張口稱呼她為卦師,雲霄樓一事中旁人隻會認為她與官府瓜葛着。
舒和擺正姿态,似是想起那郎朗風姿,她眼神明媚動人,滿是欽佩。
“妾身在懷遠街見過先生為他人算命。就是那個後來死了丈夫的女人。先生為她算命,她卻撒潑耍無賴。”
溫笙白眸光微閃,舒和說的是張淑。
回想起槐清池一案的結果,舒和激動地直拍自己的大腿,渾然不顧那優雅形象:“誰知後來真的應驗了!卦蔔生死,那個女人的丈夫真的死了!聽說是她殺害了自己的丈夫,不過那也是他活該。”
舒和撇撇嘴,很是不屑張淑的作法:“她雖然不讨人喜歡,但也是個可憐人,隻是太過愚蠢,居然将自己搭了進去。”
“哦?所以你沒有把自己搭進去咯?”
許是那聲音帶着笑意,又許是帶着溫和與縱容,舒和沒有絲毫防備,随口答道:“那當然,我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話順嘴秃噜,說到最後舒和才反應過來,她眼珠滴溜溜地轉,“啊,我當然不會做這種蠢事,但誰讓那溫索太過分!實在是妾身無法承受之後才會如此糊塗。”
說着說着,舒和悲從中來,她擡手抹淚,借着衣袖的遮掩,舒和悄悄擡眼觀察向陽的神色。
她看不見向陽的眼神,但她擡眼時向陽正面對着她,就好像她恰好撞進向陽的視線一般,明明看見的是一尺白綢,舒和卻覺得自己瞧見的是一雙幽深的眼眸,仿若下一刻就能将她吸進無邊深淵。
舒和渾身一僵,總覺得背後涼嗖嗖的,急忙垂下自己的視線。
向陽沒有接她的話茬,想着方才的匆匆一瞥,她的目光順着舒和的動作落在她垂放在腿上的手。
舒和雙手白皙,纖瘦的身形卻有一雙肉肉的帶着小窩窩的手,手腕處的衣袖随着她的動作微微翻起,露出她帶着青紫的肌膚。
舒和見她久久不語,順着她的視線垂頭後一驚,連忙用寬大的衣袖掩住手腕。
失了舒和的叽叽喳喳,本就空曠的牢房中一片寂靜。
舒和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張口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放棄了。
向陽托起她的手腕輕輕圈住,沒有用力卻讓舒和無法抽回自己的手。她輕輕撫摸着那圈青紫,像是在安撫。
溫笙白瞧見那抹青紫後一愣,他輕輕後撤,朝着遠處的獄卒擺擺手,将這方空間留給她們二人。
舒和瞧見他的動作,眸光閃爍不明,發覺向陽始終不語又不放開她的這隻手,舒和有點為難地擰眉......她不會有磨鏡之好吧?
向陽雖不知她在想什麼,但是舒和眼神古怪,想也知道她沒有想什麼好事,于是擡起另一隻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舒和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擡手捂住額頭。
向陽頭也不擡,蓦然想起千年前雪女還在時的話。
雪女外表冷漠,實際早已默默守護神山中的子民多年,而向陽看似溫和,卻清冷淡漠,守護東極的方式也不過是順着守門人的安排。
彼時雪女語重心長,眸中閃爍着向陽看不懂的光,她神情悲憫:“向陽,你與随着時間推移生出意識的我們不同,生來就是清氣化神,或許正因如此,所以你強大無比卻無法與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共情。
當你真的理解人間的悲苦,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們存在的意義了。”
向陽心中怅然,或許現在就是雪女所指的時刻了,可她遲了太久才懂得,久到天道将崩,萬物變幻。
她輕撫舒和青紫的手腕,體内本就不多的清氣傾覆而出,抹去舒和身體的異狀。
舒和隻覺一股暖洋洋的氣息順着身體流過,身體各處的不适渾然消散,手腕的青紫消失不見,她吃驚地擡起被向陽放開的手,翻來覆去地觀察着,耳畔想起一道似歎非歎的聲音。
“很疼吧?”
那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好像帶着心疼與愧疚?
舒和不太理解,她早就習慣了。舒和面露真誠,乖巧道:“不疼了。”
後又思考了一下,順從自己的本心安慰着面前莫名哀恸的女人。
“一開始是疼的,但是後來習慣了就不覺得疼痛,他也隻是在房事上異于常人,平時待我還是挺好的。而且現在,一點也不痛了!”
她反複擺弄着自己光潔的手腕,一臉神奇。
向陽凝視着笑嘻嘻的舒和,靜靜看着這個滿臉歡快,一點也不怨天尤人的小姑娘,輕歎了口氣:“那你為什麼殺了他呢?”
不怨恨溫索對她的所作所為,卻選擇殺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