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三的訴狀!”
“那案子不是你審的嗎,這事你知道内情否?”
望涯搖頭,從袖子裡拿出那張皺巴巴的紙張:“可是這個?”
包括石寺丞在内,所有人都未曾親眼瞧見過這張紙,等他們聽說了再去找時,早已被縣衙的人清了個一幹二淨。
好在望涯住得遠,縣衙的人手伸得有些慢,因此她才有機會拿到。
石寺丞先将紙張拿了過去,幾個腦袋湊在一塊兒逐字逐句查看。望涯幽幽地道:“我能知道什麼内情,此事發生時,就是我娘還未滿三歲呢。”
望涯袖手,餘光瞥了眼梁佑生,随即有人來報:“望司直,張少卿請。”
望涯點頭,轉身離開,路上遇見幾位仆役手裡攥着幾張不知打哪兒來的訴狀。望涯側臉,忽然問道:“收集這些做什麼?”
仆役一禮,答:“得将它們收集起來,再一齊焚燒,說是,莫亂人心。”
“有勞了。”望涯接着趕路。
到張行簡門前卻遇見了何寶駒,上回望涯沒能出使的案子落到了他手中,據說辦得很好。
“我當這是春日裡,原來是何兄帶來的暖風。”望涯笑道,二人上回在此地碰面,還是何寶駒說她春風得意,此番風水打轉,輪到望涯打趣他了。
何寶駒面帶得意,還有幾分幸災樂禍:“快進去罷!徐十三的案子怕是有得你忙喽——”
張行簡正在翻看夏府的賬本,上面一切正常,并沒有什麼貓膩,也不存在什麼野味。
忽聽見一陣腳步聲,他未擡頭,卻道:“說吧。”
望涯一禮:“大人明示。”
張行簡放下文書,擡頭看向望涯:“聖上下旨徹查夏珏,一是查那首贊詩,二是查野味,三是你的私宅。再有,等我散了朝會回來,恐怕還得多好幾樁。”他起身,眼底下一片烏青,據說昨天夜裡在此熬了一個大夜,想來也是第一批看到訴狀的人。
“你想清楚了,此番若無法徹底解決,将來必定會遭反噬,彼時我不會幫你。”說實在的,張行簡并不清楚這些事情是否完全和望涯有關,但裡面肯定有她的手筆。
望涯擡眼看向對方,笑道:“我知道。”她一頓,接着道:“話說回來,我手上有個籌碼,想來你應該會很感興趣,我會給你的,但不是現在。夏珏的案子什麼時候了結,我就什麼時候給你。”
張行簡挑眉:“說說看。”
“事關令堂。”先前宋知曾說,翰林院中有位年兄資質不怎麼樣,卻能跟他平起平坐,甚至當年榜上的名次還比他高出幾位,如此一來,年兄是如何披上這身官袍的,其中因果就比較耐人尋味了。後來宋知将此事揭到林昭面前,林昭暗地裡查探一番,發現此年兄的卷子确實名不副實,一旦揭發,遭殃的必定是禮部。
後來望涯四處蹲守,發現趙邕入獄前,盧惕守曾輕車簡從去過他的住處。
也就是說,這位年兄是趙邕的人,趙邕會利用他将張仁昌踹下去,彼時張行簡必定也逃脫不了。但趙邕什麼時候啟用他呢?望涯不知道,她也不在乎張仁昌的死活,但張行簡是她唯一的武器,許多事情都得由他動手,例如眼前的夏珏。
因此,望涯不得不暫時穩住宋知以及林昭,犯一犯‘窩藏’的罪名,另一頭也想辦法給趙邕送了信物。
在夏珏案了結後,這位年兄科考作僞的案子,是一定要揭發的。
張行簡冷哼一聲,一甩衣袖,上朝會去了。
望涯也一甩衣袖,回去幹活了。
出門擡頭,便見烏雲蔽日,冷風四起。
“一場大雨。”她自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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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上吵得不可開交。
張行簡以不變應萬變,任夏黨怎麼說,他隻堅持一句話:查。
有罪自然要查,無罪那更要查了,還夏侯爺一個清白嘛!否則謠言一傳十,十傳百,侯爺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不讓查,是你居心叵測,是你要迫害侯爺!
“難不成那訴狀……是大人散的?” 張行簡輕飄飄的一句話,惹得争紛四起。
韓征是韓娘子的兄長,韓娘子與馮學士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時,他正在地方上任,由于在奏折裡夾帶了替妹妹求情的書信,趙俨盛怒之下将他按在地方多磋磨了十餘年,直到風波過去,才召他回京。剛回去時,趙俨看他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總想冷落他,怎奈無人可用,不得不用他。
此時他面色鐵青,冷不丁出列:“陛下聖明,當年一役,數萬将士命喪沙場,伏屍百萬,臣以為,就算是為了他們的在天之靈,也當立沈威案,并複核馮輝一事。更何況,此時京城中議論紛紛,人心不安。”
這麼多年過去,韓征無異于趙俨的左膀右臂了。
趙俨沉思良久,狀似無奈地下了命令:“大理寺少卿張行簡協同刑部及兵部,立沈威案,着查歸平關一役,并複核馮輝通敵案。另由大理寺少卿王馳協同刑部及禦史台,立夏珏案,主理贊詩、野味、望宅縱火案,以及今日飛滿京城的訴狀!必定要揪出散播此書者。”
在此之前,望涯同另一位少卿連一面之緣也沒有,甚至沒怎麼聽過他的名号,隻知道有這麼一位人。
據石寺丞所說,此人有患着頑疾,好幾次都準備好了白事,每每又從鬼門關裡出來,跟死着玩兒似的,閑來無事就要去‘死一死’,大夫也看不出來他得的是什麼病,前陣子望涯‘養病’之時,他恰好康複歸來當了幾天職,後來望涯是好了,他卻又告了假。
因為幾樁案子并發,大理寺的人手根本不夠用,兩位少卿便将幾位司直分了分,才勉強湊數。
而望涯被分到了王馳手底下。
此時,她正冒着雨去見她的新上官。
一聲驚雷落下,城門外的沈定西也揚起馬鞭,踏着一地泥濘回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