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颀長,寬肩窄腰,微微卷曲的長發用發冠束起,發尾垂至腰上,幹練不羁,頗有幾分少年意氣,此刻苦着個臉,像一隻淋了雨的五彩斑斓的大狗。
時間到了,雲明便拔了容識身上的針,搖頭道:“别瞎說,一樣苦的。你覺着他吃着不苦,那是他能忍。而且為了出門在外方便攜帶,我們藥王山的藥一般都做成藥丸藥粉了,還能忍一忍吞下去,沒讓你喝湯藥就不錯了,那才是真的苦不堪言!”
他看容識佩服得像是在看藥王山的老前輩:“你是真能忍啊,難道你是兔子轉世的不成?”
“兔子麼……”容識恍惚了一下,淡淡道:“是啊,其實我是隻兔子精。”
先前沒仔細看,雲明的樣貌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啊?”灼夜把他那标準的鳳眼瞪圓了,把容識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皺眉問:“真的?”
“哎喲我的小少爺他随口瞎說的你也信啊?”雲明被耿直的灼夜逗樂了。
“哦……”灼夜懵懂地點點頭,又垂下眼面對手裡沒吃完的藥丸。
他一次吞下了全部的藥丸,看樣子是決定長痛不如短痛,卻被苦得眉毛仿佛在跳舞,俊美的五官愣是擰巴成了一團。
容識隻是笑。
灼夜強撐着咽完後咳嗽個不停,“好……好苦!”
容識下意識遞出自己剛才喝了一半的水袋,灼夜拿過去就往嘴裡灌。
直到把袋子裡面的水都灌完,他才長出一口氣,往牆上一靠,生無可戀道:“活過來了……”
他想起剛才沒問出口的事,登時把吃藥的痛苦抛諸腦後,問雲明:“為什麼能忍像兔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雲明娓娓道來,“兔子是所有動物裡最能忍痛的啊。”
“原來是這樣。”灼夜吸收到新知識,眼睛一亮,隻是他看到容識,想着他剛吐完血又吃了一堆苦藥還能神色淡淡,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心裡有點不舒服,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他想了一下,對容識說:“你不是兔子,以後可以不用這麼忍的!”
容識說:“我盡量。”
這會兒他腹中的疼痛蓋過了所有,忍了又忍,無可奈何道:“……有飯麼?”
“你還沒辟谷?不應該啊,都築基了。”雲明從儲物袋裡挖了半天,掏出一份還沒吃的雞腿配米飯推到他身側,“這個可以麼?”
容識想撐着坐起來,卻沒力氣,虧得灼夜扶他起身靠在牆上。
他看見淩亂的衣襟,擡手去整理,還是沒力氣。
“我來吧!”灼夜熱心地幫他把堆疊在後背的衣服撈上來穿好,整理衣襟。
容識閉上眼,額頭抵着冰冷的牆面。
他以前便是再落魄,也沒有到脫衣穿衣都做不了,樣樣都需要旁人幫忙的地步。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千重淵底做一具無憂無慮的屍體。
灼夜看到容識凸起的鎖骨,想起方才感受到的他腰的尺寸,不由得心中感慨,他好瘦。
重新束好了腰帶,灼夜拿起地上的飯,“我喂你吃吧?”
他說這話,好像喂人吃飯和成年人被别人喂飯,都很正常,仿佛天經地義。
容識輕輕搖頭,接了飯盒的雙手卻綿軟無力,眼看飯盒要摔下去,灼夜便及時捧住了他的手,穩住了飯盒。
接着灼夜從他手裡拿走了飯盒,用木勺挖了一口飯送到他嘴邊。
容識沒有張口,即便他現在真的很想吃東西,再不吃真的會餓死。
死過一次的人,心态難免極端。他破罐子破摔地想,還是餓死算了,省得以後生活不能自理,變成個笑話。
眼前的人似乎心情很差,灼夜努力思考,他為什麼心情不好?
因為受傷吐血身體疼痛麼?不對,方才紮針吃藥時沒見他心情差,好像是從脫衣穿衣喂飯開始的……
他好像總不願意接受别人的幫助,就算自己已經受了那麼嚴重的傷,還吐了那麼多血。
灼夜明白了,“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肯定沒什麼力氣了。之前你在山莊救了我們,他能給你紮針吃藥,那也讓我報答一下你吧。”
他的眼睛很亮,沒有任何雜質,純粹如水中之月。容識回味着“報答”兩個字,終究張開了口。
有效果!灼夜開開心心地喂容識吃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一向對長得好看的人或事感興趣,何況眼前的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容識身形清瘦骨感,頭發因為逃亡亂糟糟的,發絲裡還夾雜着幾根非常明顯的白發,即便很沒有形象地啃着一隻雞腿,這個人也還是很好看。
他眼睛的顔色很漂亮,在陽光下會帶一點暮山紫色,像罕見的漂亮寶石。
灼夜看得微微出神,他很少見生人,卻覺得容識的樣貌當為世間一等。
誰都不知道,在山莊,容識遮臉的衣角掉下去時,看呆的不隻有蕭随,還有他。
雲明快要癱在地上,回想這一天的遭遇,感慨道:“我們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以後要是被那個有病的二公子追殺,也能有個照應。對了,還沒問你們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