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真不知如何感激子期才好,他不僅動用全部法力布下仙音陣滅蠱,消耗氣血救下了在下與童兒,而且還從秃鹫爪下保全了那些女子屍身……實在是有心了。”
他長籲一聲,又道:“這些女子因在下而喪命,罪過,罪過。在下将她們埋在玉庭樹下,希望每年林間醉人的葉香能聊慰芳魂,也算是在下……”
何歡兒蹲在地上,并未留心他的話,隻是出神地看着屍首分離的中郎将,忽然問了一聲:“侯爺,鐵将軍……叫什麼名字?”
皇甫餘一怔,随即答道:“淳于嶽,撫國将軍淳于嶽。”
“山嶽的嶽?”
“正是。”
“好名字。”
皇甫餘緘默一陣,歎道:“淳于将軍生前為我皇甫一族盡心竭力,即使死後,在下也沒讓他安息,委實慚愧。”
顧子甯把阿顔抱了過來,對皇甫餘道:“阿顔姑娘還活着。”
阿顔雙目緊閉,死氣沉沉垂在顧子甯的臂彎,看上去與死人無異。
這時,啼笑童子鬼影般晃了幾下,閃至近前。他擡眼一瞅顧子甯懷中的阿顔,拽了拽她的手指,嘟着嘴說道:“好阿顔,别睡了,你陪我玩吧。”
“童兒,别鬧。”
啼笑童子眼裡掉出大顆淚花,強忍住哭聲,道:“侯爺,黑頭将軍以後還能跟我玩嗎?”
“童兒,黑将軍是時候入土為安了。你去找幾個夥計在祭壇下面挖一座墳墓,将他的屍身擡去葬了。”
“把他的頭接上不行嗎?”小童抹了一把眼淚。
“童兒,你把黑将軍當成什麼?你的玩物?”皇甫餘神色十分冷峻。
啼笑童子垂下一顆大腦袋,眼淚啪嗒啪嗒砸落在地上。
皇甫餘面色稍緩,摸了下他的頭。“童兒,黑将軍以後會守着這座祭壇,你若是想他,可以來這裡看他。”
啼笑童子癟着嘴點了下頭,眼淚汪汪地去了。
何歡兒懊喪地搓了下鼻子,道:“我離開祭壇時,阿顔與霓裳雖鬥得激烈,但已處在上風。我本以為有阿顔護陣,不會有失……我離去的這一時片刻,到底發生了何事?”
“姑娘不必自責,霓裳向來詭詐多變,善留後手,令人防不勝防。姑娘縱然留在這裡,也未見得能阻止她。憑在下對她的了解,她決不會放過子期,勢必會卷土重來。到時候,新仇舊恨一同清算便是了。”
“唉!”何歡兒垂頭喪氣道了一聲,“李秀秀這個上器還是落到了霓裳手裡。”
皇甫餘折扇掩口,笑問:“姑娘,你為何歎氣?秀秀小姐與你非親非故,她的安危與你何幹?”
何歡兒捂住心口,皺起一張臉,道:“一想到顧少主還要為李秀秀繼續奔波勞苦,小女子委實心疼。”
“子期怕是撐不住了吧……”
皇甫餘換上了一副擔憂的神色,扭頭望向了祭台上的步辇。
祭台一側,六個漢子正在郝龍陽的監督下,訓練擡辇的步伐身法,時不時就要挨上幾下拳腳,一個個都黑着臉。
顧子甯道:“師叔想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護送少主下山,回金州城。”
“李秀秀呢?你們神劍門撒手不管了?”何歡兒問。
“師叔說少主的安危最要緊,救李小姐一事可以從長計議。待将少主安置妥當,再派弟子進山尋找就是了。”
“隻怕再來時,這位李家千金已經像黃花菜一樣涼了。金州李家可是一方霸主,神劍門若是沒能救出他的愛女,恐怕會惹上大麻煩。”
“金州李家又如何?”顧子甯拉下了臉,“為了他一個女兒,就要賠上我神劍門一個少主?要不是他女兒……罷了!君子責己不責人!我不想多說!”
何歡兒看他一副氣惱卻強自抑制的模樣,覺得煞是有趣,禁不住失聲大笑。
“醜八怪!你笑什麼?比烏鴉還聒噪!吵醒了少主,本劍師饒不了你!”
郝龍陽沖過來一頓喝斥,甩開雙手粗魯地趕人,毫無客氣地把衆人轟到了祭壇入口處。
随後,他交給顧子甯一張符印,使了個眼色,顧子甯心領神會地一點頭,從郝龍陽破開的那個大洞進入了山穴。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從洞口陸續走出了男女老幼幾十口山民。隻見這些人面色紅潤有光,與當初半死不活的樣子相比,好像吃了什麼大補丸一樣。
顧子甯引他們到祭壇入口,本想直接打發他們離開,不料杏花的老爹遠遠瞥見了在祭台上打坐的郝龍陽,高喊了一聲:“仙長——”
一群人喧嚷着朝他奔了過去。
郝龍陽飛身一躍,飄然落地,截住了一衆村民。
村民一見郝龍陽會飛,更是把他奉若了神明,倒頭就拜,黑壓壓跪倒了一片。
“仙長!多謝仙長救命之恩!老漢回到家中,一定供奉仙長畫像,早晚一炷香,一日不敢怠慢。”
“俺也是!”
“俺也一樣!”
“還有俺!”
“……”
一向愛聽奉承的郝龍陽此時心不在焉,不耐煩地揚了揚手。
“行了!行了!本劍師并未登仙,不勞供奉。趁天色還亮,你們快些下山回家去吧。”
杏花抱着孩子,扭着脖子一個勁兒四下張望,抿唇問道:“怎麼……不見那個美仙長?”
郝龍陽長眉一挑,問:“你這婦人有什麼事?”
杏花微微哆嗦了一下,怯生生地說:“俺想知道那位仙長叫什麼……俺一家的命都是那位仙長救的……俺知道,這份恩情一輩子也還不清!可是……要是知道仙長的名字,俺至少能在心裡為仙長祈福,保佑他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她低頭看一眼懷裡的孩子,又說:“還有,以後俺還想告訴這個娃,讓他也不要忘了仙長的恩德。”
郝龍陽頓了片刻,道:“玉郎,你們在心裡念這個名字就好。”
“玉郎……玉郎仙長……”杏花小聲念着,随他爹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