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龍陽鳳目含悲,歎息道:“心軟之人,必多自苦。”
顧子期似一片紅葉落回地面,仰面望向血口獠牙撲向自己的鬼侯爺,緩慢而堅定地——朝他伸出了一隻左臂。
“少主——”郝龍陽發出了一聲悲鳴。
說時遲,那時快,何歡兒想也沒想就沖了出去,壓下顧子期半舉的手臂,攬入懷中,把自己的後背獻給了鬼侯爺。從空而降的鬼侯爺毫不客氣,一張血盆大口咬住了她的右肩。
“何歡兒!”顧子期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郝龍陽驚聲叫道:“醜東西!”
何歡兒感到有銳物紮進了肩頭,随之而來的是一股鑽心的疼痛,她心下閃過一念——從今往後我便是獨臂三姑了!
容貌大變,又斷去一臂,門人怕是更認不出我這位三宮主了……
咦?怎麼好像停住了?
好奇之下,她小心翼翼回頭去看。隻見鬼侯爺已拔出獠牙,一對血眼大睜,瞳孔震顫不已,猛烈抽搐了幾下,身軀向後一仰,硬挺挺摔倒在地,嘴角汩汩吐着白沫。
衆人圍着鬼侯爺站定,目光在鬼侯爺與何歡兒之間來回遊移。
何歡兒也不知發生了何事,瞅着昏死在地上的鬼侯爺呆呆發愣。
“你這醜東西果然會妖法!”郝龍陽一個箭步沖上前,從她懷裡掏出顧子期的左臂,将顧子期護在了身後。
“郝劍師,剛才你家少主差點喂了魔,是小女子不顧生命危險,護住了他,你不知感恩圖報也就算了,怎麼還反咬一口?”
顧子甯憂心忡忡地問:“少主,你方才想做什麼?為何把左臂……”
“侯爺的半魔态,必須吃下生人肉才能回複原狀。”
“難道值得少主拿一隻手臂去換?而且是你慣用的左手!少主,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顧子甯有些急了。
郝龍陽對他一擺手,正色道:“子甯,不可對少主這般講話。少主縱着你,但你不許沒有分寸。”
顧子甯眼圈一紅,又委屈又不甘地低下了頭。
顧子期神色悲涼,欲言又止,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何歡兒拍了下顧子甯的後背,道:“小弟,你還小,也許不懂。有些人心裡很疼,又說不出,常常會自殘身軀。”
“偶爾倒也會說人話。”郝龍陽來了一句。
“小女子說的每一句都是人話,隻是有人聽不懂罷了。”何歡兒翻了個白眼。
衆人言談間,鬼侯爺身上的黑色咒符漸漸消失,他又變回了白白淨淨的斯文侯爺皇甫餘。
何歡兒知道自己是百邪不侵之體,但沒想到自己還能祛殺百邪。兇神惡煞似的鬼侯爺,淺淺咬了自己一口,就被毒翻在地。
她沖郝龍陽一揚頭,眼角眉梢全是自滿之情。
“小女子身上流的才是真正的寶血!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郝龍陽十分不以為然,冷冷甩給她一句:“人醜血毒!”
顧子期走近皇甫餘,俯身探了下他的鼻息,神色稍松,對在一旁啜泣的阿顔道:“阿顔,你不必難過,侯爺的性命并無大礙。”
他從懷中取出一包金瘡藥,遞給阿顔。“你先為侯爺醫治傷口,一會兒也給這位姑娘的肩上塗些藥粉。”
何歡兒一聽來了精神,呲牙笑道:“顧少主,不如你幫我塗藥吧?”
“想得美——!”
郝龍陽這一聲怒吼中氣十足,驚醒了昏迷中的李秀秀。
她一睜眼,恰好瞧見阿顔正在扒開皇甫餘胸前的衣服,立即驚叫着撲了過去。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把阿顔推得摔了個跟頭,手上的一包金瘡藥也灑了個幹淨。
她不管不顧地把皇甫餘抱進懷裡,全然沒了千金小姐的矜持體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着:“侯爺!你還活着!太好了!嗚嗚!秀秀我險些就當了望門寡!侯爺有個三長兩短,秀秀我的終身可就沒有着落了!嗚嗚嗚……”
“李員外這個傻女兒不知中了什麼邪!”郝龍陽忿忿不平,“早知她是個無可救藥的笨丫頭,就不該走這一趟!她叫魔物吃了,世上少個蠢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顧子甯微微點着頭,同樣是一臉不忿之色。不過,他到底是以君子自期的仁厚之人,沒把李秀秀自行開窗而遭劫掠一事講出來。
何歡兒隻受了點皮外傷,并無大礙,加上她有靈參宿體,傷口愈合的速度比一般修士還要快上許多。
她看着亂石裡身首異處的冷煙二人,心中頗感惆怅,對顧子甯道:“她們二人與我同門一場,這一番遭遇也是可憐。小弟,勞煩你幫我在祭壇後的土坡挖兩個坑,将她們的屍首埋葬了吧。”
顧子甯慨然應允,與何歡兒一道,把冷煙二人分離的頭身聚在一處,埋在了土坡上。
何歡兒正要對他道謝,卻聽顧子甯問了一聲:
“霓裳公主的步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