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猛地一震,散發出一股辛辣的酒氣,嗆得人直流眼淚。再看時,龍頭與村民們都不見了,眼前出現了一個大酒甕,占去了半間石室,甕壁上有兩抹醒目的酡紅。
村民們的七嘴八舌的道謝之聲也戛然而止。
郝龍陽拍了拍酒甕,親昵地說道:“龍兒,方才這些鄉巴佬所言,你切莫放在心上。他們雖久居鄉野,出言粗鄙,但也算良善之輩,你權且護佑他們一時。我去去就回。”
酒甕下方突然咧開一個口子,甕身緊接着晃了兩下。
郝龍陽滿含寵溺,道了一聲:“乖!”
何歡兒問:“郝劍師,這酒甕真能護住那些村民?”
“萬無一失!”郝龍陽信誓旦旦,“有本劍師的龍兒在,數九寒天裡也凍不死人!”
“可是,這間石室正當洞口,時常有鬼奴出入,這麼大一個酒甕,不會被發現嗎?”
“怎麼?你現在連鼻子都瞎了?這酒甕的味道,你聞不出來?”
何歡兒着意一聞,才發現是仙人倒的酒香。
顧子甯解釋道:“師叔的醉龍以酒氣為引,他喝下去什麼酒,醉龍就是什麼酒的味道。”
“子甯,這下子你不怪師叔飲酒誤事了吧?哈哈哈。”
“師叔,飲酒還是得适量。”
郝龍陽把手一揮,道:“我的龍兒不僅保暖隔音,掩人耳目,而且,這酒香還能安神助眠,消懼忘憂。這些村民遇到本劍師,可是天大的福分!”
顧子期道:“村民已安頓妥當,該去救李家小姐了。”
阿顔緊三聲,慢三聲,又一次打開了拱形石門。
這一次,門後出現的并非剛才那個地牢,而是一條寬闊平坦的廊道。兩側錦帳懸垂,紅燭高照,袅袅香雲令人沉醉,如同一腳踏進了溫柔鄉。
顧子期身子虛晃了兩下,伸手扶住了一根紅漆圓柱。
郝龍陽不動聲色地站到一旁,巧妙地撐住了他。
“果真阿顔所說,每次打開門,都是不一樣的地方。比起慘絕人寰的地牢,這裡簡直是洞天福地。”
“往前,便是千面□□的……下處。”顧子期道。
顧子甯呼吸一窒,嗓子發緊。“那個女魔就在前面?”
何歡兒道:“子甯小弟無須慌張,我們直抵她的巢穴,豈不是省去衆多麻煩?是吧,侯爺。咦?侯爺人呢?”
皇甫餘不知何時不見了。
她分明記得……郝龍陽剛喚出醉龍時,他還在。
郝龍陽一撇嘴。“鬼鬼祟祟的妖人!”
顧子期一掃方才的疲态,道:“千面□□想必已知道我們來了,這才正門大敞,以示歡迎。”
“少主,這恐怕是個圈套。”顧子甯道。
顧子期的神色如一池湖水,平靜而深邃。
“或許從我們下山那一刻起,就已入套中。一路行來,套中有套,環環相套,該是解套的時候了。”
郝龍陽鳳目上挑,嗖一聲拔劍在手。“管他什麼圈什麼套!本劍師揮劍斬斷便是!”
顧子期溫和地望向了阿顔,道:“阿顔,引路至此,你已踐諾。前方兇險,生死難料,你自行離開吧。”
“啊……啊……”阿顔又是一通比比劃劃,最後,一隻手拍在了心口。
顧子期清冷的眸子裡流出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阿顔,你善良又堅韌,霓裳公主從來都赢不過你,以後亦是一樣。顧某對你并無恩情,你無須報答。”
阿顔的一隻陰眼布滿了失望,随後,緩慢而堅定地搖頭。
顧子期略一沉吟,又道:“既如此……你留在洞口守門,可好?待我們歸來,你為我們開門吧。”
阿顔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走回門洞内,靠着岩壁抱膝而坐,樣子十分乖巧。她望向顧子期,歪頭一笑,笑容天真純淨宛若孩童。
“醜八怪,本劍師勸你也留下,莫要拖累旁人。”
“小女子哪一次拖累了人?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郝劍師還是多擔心自己吧。”
顧子期問她:“你為何要執意涉險?”
何歡兒堆起笑臉,道:“美郎君在旁,其樂無窮,何險之有?”
“呸!厚皮臉!少主問你話,你正經些!”
“本姑娘說的從來都是正經話,隻是有人不用心聽罷了。不管是為了一己色心,還是為了世間正道,這一趟,小女子都會一走到底!”
顧子期聲沉似水。“這一趟,怕難以善了。”
何歡兒嘻嘻一笑。“顧少主莫怕,小女子舍出性命也會護你周全!”
“大言不慚!我家少主輪不到你這個醜八怪護!你這個賤門之人聽着,出去之後,敢說你與少主相識,本劍師就一把火燒了春宮門的黛藏山!”
郝龍陽與何歡兒之間本有舊怨,她全靠一張醜面掩住身份。此時,又聽他提到春宮門,何歡兒不免心虛,不敢頂撞他,隻好把白眼翻上了天靈蓋。
四人在幔帳華燭間穿行一陣,前方出現了一道朱門。
朱門兩邊列着兩隊鬼奴,身穿紅衣,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盞紅燈籠。小人們僵直不動,如同兩排站立的屍體。
大門徐徐打開,門後現出了兩名女子,身姿窈窕,面容姣麗,睜着兩雙空茫的眼睛。
何歡兒再一次見到了冷欺花與煙困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