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主,在下的洞府你也見過了,一應物什皆為前朝舊物,可有一件是今朝所制?在下與今朝有國仇家恨,固然無力逆天改命,然而,‘不食周粟’這點子骨氣還是有的。在下隐遁白雲山,守着這處離宮,自給自足,不問世事,也正是遺民守故土、不改志之意。”
他折扇一甩,指向郝龍陽手中的瓷瓶,神色忿然。
“在下若是知情,又豈容得下這些标有今朝年号之物!”
話音未落,皇甫餘手中的折扇已飛出,猶如長着眼睛一般,一個不剩,将洞裡的瓷器擊了個粉碎。
皇甫餘平素一副萬事不挂心的模樣,突如其來的義憤着實令人吃驚,把郝龍陽都震住了。
原來,國破家亡之恨,他始終記挂于心,一刻也未曾忘卻。
郝龍陽咳了一聲,道:“你倒也不必大動肝火,本劍師不過是随口一問。”
何歡兒道:“諸位,此處十分不妙,還是早早離開為妙。萬一魂石大發神威,想走也走不掉了。”
顧子期一轉頭,問坐在角落的阿顔:“阿顔,這條路的盡頭,是何處?”
阿顔立起身,“啊啊”地叫着比劃起來,手眼身法步,樣樣俱全,時而輾轉騰挪,時而橫躺豎卧,時而上蹦下跳,仿佛在上演一場精彩的獨角戲。
何歡兒閑來無事就四處遊蕩,最愛圍觀街頭賣藝的各類把式,因此,她像看雜耍一樣看得津津有味,隻是,半點也沒看明白。
終于,動如脫兔般的阿顔收起了把式,立時又變得如處子一樣娴靜,怯生生站在場地中央。
何歡兒驟然鼓起掌來,口中叫出個彩頭:“好!”
聽到喝彩聲,阿顔抿着嘴唇,擡手摸着後腦勺,羞赧地笑了。
“蠢物!”郝龍陽的兩道劍眉皺成了一團,“你這沒頭沒腦的,耍了一通猴戲,到底是何意?”
聽了他的訓斥,阿顔低眉順眼垂下頭,悄然走回了角落。
顧子期道:“阿顔說這條通道盡頭有一道門,可通向七個不同的洞穴。她将每個洞穴的情形都描述了一遍。”
“顧少主真是卓絕群倫!在下與阿顔共處兩百餘年,也無法完全參透她天馬行空的啞謎,不知顧少主有何竅門?”
“我家少主連十二樂妓行樂圖這件法寶都能參悟,聽懂一個啞巴的話,還不是小菜一碟!”
“十二樂妓行樂圖?在下聽說這件法寶乃是一位丹青妙手所作,傳說顔料中摻入了神血,是修真界的至聖法寶。自問世以來,無數人為它争得頭破血流,但卻從無一人參破使用之法。後來,便有傳言說這件法寶徒有其名,實際上不過一個鈍器,并非修仙的靈器,于是,逐漸遭人摒棄,甚至遺忘了。”
“什麼鈍器?還不是資質平庸之輩的□□之辭!常言道‘大将保明主,俊鳥攀高枝’。越是上好的靈器,越有靈性,越是挑主,自然不肯為驽鈍之人所用。”
“顧少主在李宅布下仙音陣,用的就是十二樂妓行樂圖吧?”
“正是!”
“怪不得在下插翅難逃!在下常對人自誇,天下沒有能困住鬼侯爺的陣法,看來……日後要改口了。哈哈哈。”
“你也不算笨,最後被你發現了法陣的破綻。”說着,郝龍陽彎腰背起了顧子甯。
顧子期伸手去接顧子甯,道:“師叔,這洞内低矮,你行走不便,後面的路,子甯換我來背吧。”
“少主,你為我擋下一槍,還在子甯面前為我遮掩,我心中一直愧疚難當。少主傷口未愈,背人這種小事,豈能勞動少主。”
“師叔,那件事無須再提了。”
“是。郝龍陽不提,謹記在心就是。”
顧子期對阿顔說道:“阿顔,走吧。”
阿顔用力點頭,一隻陰眼奕奕閃着光,挺直瘦弱的身軀,昂首闊步走出了半圓形的山洞。
行不多時,聽得前面黑暗中,傳來了一頓一頓的腳步響,兩個光點如鬼火般懸浮在地面上。
一隊鬼奴正提着骷髅燈迎面走來。
何歡兒和顧子期同時熄滅了手中的火折。
皇甫餘悄聲說道:“諸位,緊貼岩壁站立,隻要不發出動靜,便不會被鬼奴察覺。”
衆人聞言,都背靠牆壁立定,屏氣凝神,靜待鬼奴一步步走近。
打頭的鬼奴提着一盞骷髅燈,頭戴長尖帽,慢慢地來到了衆人近前,果然,并未覺察到兩旁有人,徑自走了過去。六個鬼奴尾随其後,步伐齊整地從衆人身邊踏過。
偏在此時,顧子甯發出了一聲夢呓:“娘……”
一隊鬼奴齊刷刷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