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拔下頭上僅有的一支木簪,從中取出一根又尖又細的銀針,又在袖中摸出一個細小的陶瓶。
“顧少主,煩勞你将她綁起來。”
郝龍陽立刻捏住了鼻子。“醜八怪,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臭烘烘的東西?”
“郝劍師,這瓶中之物乃是香木流出的汁液,哪裡臭了?臭的怕是你的鼻子吧?”
顧子期沒說話,用束發的長帶捆住了阿顔。
烏團霓裳大聲斥責道:“大膽刁民,竟敢以下犯上,給本公主上綁!松開!不然,本公主讓你滿門抄斬!”
何歡兒屈身下蹲,手捏銀針在她眼前晃了兩下,臉上堆起了滿滿的笑容。
“你……你這賤民……你對本公主意欲何為?”霓裳從她不懷好意的笑容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霓裳公主,如你所見,小女子相貌醜陋,故此對公主的美貌十分嫉妒,打算毀了公主的天香國色。”
她将銀針插入陶罐,取出時,銀針染上了一層黑色汁液。
“公主,這種黑水一旦沾上人的肌膚,便會入皮三分。若想除去,就得剜下一大塊皮肉。”何歡兒猙獰地笑着,“小女子想在公主臉上刺個字,不知公主喜歡什麼字?”
阿顔的陰眼平靜無波,霓裳的陽眼溢出無限恐懼,發出的聲音似貓叫一般細軟:“你……你敢!”
何歡兒仰天狂笑,笑聲癫狂,聽上去比鬼怪還要滲人。
郝龍陽一臉驚悚地瞅着她。“這個醜女人不會是魔物附身了吧?”
笑了好一陣,何歡兒驟然止住,認真嚴肅地盯着那隻陽眼,道:“公主,賤民冒犯了!”
她狠力将霓裳按壓在地,使她動彈不得,然後,手捏銀針一點一點靠近那半張陽臉……
笑容猙獰,笑聲迷狂。
銀針眼看就要觸到白皙的面皮——那隻陽眼往上一翻,嘴巴歪斜着張開,一個肉團從她口中彈了出來,落到了地上。
那團肉慢慢展開,像一條胖胖的土蚓,其中一端長着一隻眼睛。肉團頗為害怕,拼命往遠處蠕動,速度遠勝過尋常土蚓。
啼笑童子飛身而至,一雙小腳正踩在它身上,腳下升起一小團血霧。
“讨厭的臭蟲子,看你還怎麼替那個臭阿顔說話!”
這隻胖土蚓,就是寄生在阿顔口中、幫霓裳說話的妖蟲——附舌。
何歡兒站起身,洋洋得意地笑了。
“公主又如何?還不是一樣?這女子啊,甯肯去死,也不想容顔殘毀。小女子這一招,百試百靈,從未失過手。”
“姐姐,你着實厲害!”啼笑童子跳着腳拍手稱贊。
郝龍陽又是皺眉,又是搖頭。“你這醜女人,不僅面容醜陋,心腸更是醜惡不堪,邪祟見了都怕上三分!怪不得百邪不侵!”
何歡兒并不答言,用袖子擦去針上的黑汁,将之放回木簪中,又插在了頭上。
“姑娘,你這罐中的黑汁究竟是何物?不是用來毀人容貌的吧?”
“侯爺,這是小女子的門中機密,不便對外人多言。”
“還不是騷浪賤門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郝龍陽滿口鄙夷。
“郝劍師,你若想聽,小女子倒是可以網開一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何歡兒嘻嘻笑着。
“低俗下流!本劍師恐怕髒了耳朵!”
顧子期輕輕一揚手,收回了捆綁阿顔的發帶。
阿顔爬起來,對着顧子期垂手而立,模樣溫順,那隻陰眼目光柔和,俨然換了一個人。
顧子期溫聲道:“阿顔,帶路吧,引我們去尋李家小姐。”
阿顔又回身面向皇甫餘,聳起雙肩,将頭深深埋在胸前,像一個自知做錯事的孩子。
皇甫餘從石獸上跳下,利落地合起折扇,安慰道:“阿顔,霓裳的所作所為,與你無關,你不必心懷愧疚。山穴的入口,你可知曉?”
阿顔緩緩點了點頭。
顧子甯将手裡的黑色帷帽遞給她,遮臉的皂紗隻餘下一半。阿顔戴在頭上,擋住了灼傷的半邊臉。
衆人跟在阿顔後面,穿過無頭石獸,繞過許願池,走下了祭壇的台階,又一次置身于迷蒙的灰色雲霧。
何歡兒留心查看,确實未曾見到當初進山穴的洞口。
“諸位,于黑霧中行走,務必當心。這暗無天日之處,聚集着很多烏團,一不留神便會着道。”皇甫餘提醒道。
“郝劍師,聽到了?你是烏團的老熟人了,尤其要當心才是。萬一又撞見小官的烏團,他定不會放過你。到時候,你又要非禮顧少主了……”
何歡兒說着,忍不住笑出了聲。
“本劍師今天非殺了你這個碎嘴長舌的賤人!”郝龍陽動了怒,長臂一伸便去抓她。
何歡兒像一條泥鳅似的靈活閃過,嘴裡溜出了一句:“被小女子說中了痛處,惱羞成怒了?”
郝龍陽才要發作,顧子甯朝他“噓——”了一聲,望着黑霧深處,說道:
“你們聽,那是什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