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何歡兒伸手去抓啼笑童子,一下子撲了個空,她又連撲幾下,怎奈啼笑童子就像個光滑的泥鳅,每一回都輕輕松松蹭着她的指尖溜走。
忽然,洞外傳來聲嘶力竭的一聲嚎叫,何歡兒的心猛地揪了起來。她急忙趴到洞口邊往外看——
隻見冷欺花半跪在地,手中高舉着一個錦囊,爆發出一陣狂笑。“是我的!是我找到的!哈哈哈!”
“拿來——!”煙困柳撲上去一把奪過,踉跄着往竹林中飛奔而去。
“賤人——”冷欺花凄厲地叫喊着,像厲鬼一樣在後面緊追不舍。
啼笑童子往懷中一摸,臉色大變。“遭了!竟然掉在了外面!”
他将石壁上的一個燈盞扭了一下,打開了石門。他飛身竄出門去,一團黑影閃了幾下,便沒入了竹林。
一切快如電光火石,等何歡兒追出去,三人都已是無影無蹤,唯有挺拔的竹林,靜谧深杳。
何歡兒在幽深的林中追了好一陣,全然不見三人蹤迹。無奈之下,隻得回身折返,這才意識到已迷失了來時路。
她兜兜轉轉,向左繞罷向右轉,隻覺根根翠竹面目雷同,此一處恰似彼一處,似乎不停在原地打轉。
實在心煩意亂,她沖天大喊了一聲:“這裡有沒有人啊——!”
“有的,有人。”一個細細的聲音冒了出來。
何歡兒從未想過這竹林深處會有人回應,吓得抱緊了雙臂,陡然豎起了半身寒毛。
“誰……是誰……?”
那個細細的聲音說道:“在這裡。”
何歡兒在幽暗的竹林中仔細辨認,發現離她幾步之遙有一簇微光。她小心翼翼走過去,定眼一看,是一個發光的小人。
小人僅有巴掌大小,狀似嬰兒,臉上五官模糊,唯有嘴巴一張一合。
“你是……什麼?”
“我不知道……不過,好像有人叫我‘光嬰’。”
原來,這就是光嬰!
人的魂魄之中,曆經滄桑與蹂躏仍未曾泯滅的至善至柔……
不過,眼前這個光嬰,比她在密林中所見到的,要大上很多。
何歡兒的語氣不由自主輕柔起來。“我迷路了,你能帶我出竹林嗎?”
光嬰輕輕飄起,如一盞浮在空中的燈籠,落在了何歡兒肩頭。它伸出細軟的手向左一指,細語道:“這邊。”
何歡兒心中生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平靜安詳,這是在她經曆滅門慘禍之後不曾體會過的。
她仿佛回到了懵懂不知人事的幼齡,父母親族俱在,而她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除了吃睡玩耍之外,就是自由自在地發呆。
天藍雲白、草青花香,一天眨眼間就過去了,又似乎永遠不會結束。
一滴眼淚不知不覺間溢出了她的眼眶,光嬰伸出一雙小手掬住了。
那顆眼淚被光嬰捧在手心裡,逐漸發出了水晶般的光芒,随後,光嬰一口吞下了淚水晶。
光嬰臉上兩隻形狀模糊的眼睛開始變得清晰,須臾之後,緩緩睜開了。
“你叫什麼?”光嬰一雙新目清澈得宛若湛藍的晴空。
“……我……我叫何歡兒……”何歡兒一臉茫然,猶如身處夢境。
光嬰彎彎笑了起來。“何歡兒,謝謝你,給了我一雙眼睛。”
何歡兒跟随着光嬰,夢遊一般在竹林中穿行。光嬰像一盞明燈飄浮在半空,口中細細地吟唱着歲月深處的歌謠……
生如并蒂蓮,常伴不相離。
這兩句詩文镌刻在她的家傳玉佩上,從小便有意無意地輕輕哼唱。隻是,她已記不清是跟誰學的了。
“何歡兒,前方就是出口。”光嬰懸停在她眼前,伸手向前一指。
何歡兒恍惚間如夢初醒,沖光嬰一笑,随口說了一句:“多謝你呀,小燈籠。”
“小燈籠?”光嬰高興地拍起細弱的雙手,一雙新生的眼睛笑得沒了縫。“好呀,好呀,這個名字好,我喜歡。”
何歡兒沖光嬰揮了揮手指,邁步向前走去。
光嬰微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何歡兒,不要忘了小燈籠……”
她回頭看時,如豆的微光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了深暗的竹林深處。
不過行了數十步,何歡兒便出了竹林,光線陡然變得明亮。
她不由地向天高舉雙臂,發出了一聲長籲。
“啊——”
她抒發完畢,一扭頭,看到顧子甯正坐在院中那塊大石上,雙手抱膝,不時擡手擦眼睛,竟然是在哭。
岩壁上的石門開着,不見顧子期和皇甫餘。
何歡兒心中一顫。
“小修士,你為何一個人坐在這裡?顧少主呢?”
顧子甯一見何歡兒,慌忙擦去眼淚,下一刻,卻溢出了更多。
他拼命壓抑着,抽泣了兩聲,終于崩潰大哭,将臉埋在膝蓋上,哭得無法自已,喃喃說着:“是我沒用……!我沒用……!”
何歡兒看他這個樣子,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沖進了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