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涼風習習,虞堇堇醒來後才發現自己已不在往生池,這是一間傍在石壁上匆忙間打掃出來的木屋。
她按着頭,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但她深深地記得往生池中出現的那個人影。
沒看見伏朔,她理了理衣服,順了順頭發,走到大開的窗前。山下風光,一覽無餘。至上而下,房屋錯落有緻,視線的斜下方是祭拜過的神女像。神像前還跪着一個人。
似乎認定了什麼,她轉頭沖出木屋,踩着狹窄的山道跑去了神廟。然而,在窺探到一張三分不羁七分笑的臉時,她慌亂的腳步蓦地停下來,面色更如死灰。
“醒了?”伏朔問。
這種明知故問的話虞堇堇并沒有回答,甚至可能都沒聽見。
“我的樣子很吓人嗎?”伏朔打趣道,但見她煞白的臉,嘴唇一抿,“那蓮花生人碰不得,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救回來的,你先别激動......”
“師父呢?我師父呢?”虞堇堇并不關心他的話。
伏朔揚手指了指上方往生池的方向:“在......”
沒等說完,虞堇堇轉身就要走,伏朔眉頭一蹙,直接用捆仙繩綁了她。
“你幹什麼!?”
伏朔揣着手,慢悠悠晃到她跟前,立了片刻,終歎了口氣:“我也看見了,他回來了!”
與捆仙繩奮力較量的虞堇堇不再掙紮。
“但現在誰都不能進去!勼靈珠正借往生池的回還之力修補他的元神,任何幹擾都有可能讓我們之前做的一切前功盡棄。”伏朔指指站在他肩上的小鹿,鄭重道,“它能感覺到你師父的氣息!”
“這一次,你一定要聽話。安靜下來,等他來找我們!”
虞堇堇怔了片刻:“多久,要等多久?”
“不好說,普通人就一兩日,他,興許得......好些年。”
“好,好......好......”虞堇堇頻頻點頭。
和千年相比,幾年時間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麼。
可伏朔終究是不信任她,在往生池外特意設下了結界。
她自嘲一笑,事關師父生死,她怎麼可能踏足那方禁地?
還是看輕了她!
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站在神女像前上眺着隻可遠觀的往生池,眼睛濕了好幾次。
伏朔對老祖發了誓,玄嶼不醒來他自然不會回去。和虞堇堇不一樣,對于玄嶼即将複生這件事,他不想太過沉默。所以他綁了小鹿,去了後山,腳踩愛騎青羽,沿着來自雲端的瀑布飛落九天,召來海裡的魚蝦蟹蚌為此歌舞。
日日慶祝,累得水中生靈們敢怒不敢言,想逃逃不掉。
虞堇堇認為這種做法是缺乏神性的,但她沒有去制止。再早一千年,她可能也會做類似的事情。再有,她還有很多問題要去想。
屋檐積上了白雪,白雪消融化成了水,水沿着瓦縫滴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滴答”一聲又換成了春天。
南溟的花開了,珞珈花開得最盛。
這一天,虞堇堇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醒來時她看見半開的窗戶外有一個人影。在想到伏朔為了讓她以最好的心緒迎接玄嶼歸來而穿一身白衣扮作玄嶼的樣子糊弄了她幾次之後,她将要悸動的心轉瞬便平息下來,并咬了咬牙。
但她這次不打算朝窗戶扔枕頭,而是無視他,讓他發瘋讓他演。
而當她準備去神廟時,外面的門突然被風吹開,緊接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
風撩起她半披着的長發,也阻止了她前進的腳步。
這一刻,時間似靜止了,讓她的身體也跟着靜止了,唯一能動的就是她的大腦。而那花香卻似摻了某種勁烈的酒,攻略了她的大腦,讓其迅速淪陷。
她的正前方,是門的方向。她看見了......看見了一個藍衣人,正朝她緩步走來。
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舉步徐徐,藍衣明靜。
那人仿佛在她心髒上漫步,一步、兩步……牽動着她心跳的節拍。
十五步,剛好走到她身前。
這時,她的身體終于恢複自由,但卻不受控制了。她消除了兩人之間僅僅一步的距離,一頭闖入他的懷中,哽咽得已不成聲。
她枕在他肩上,貪婪地索取着他身上的溫暖,來消融這半年來近似永久的寒冬。
縱使這是一場夢,也請将這場夢進行到底吧!
慶幸的是,這不是夢,她等的人真的回來了!
這可能是離開往生池之後她第一次見玄嶼,但玄嶼卻不是第一次。
在修補元神期間,他不顧勼靈珠的反噬,出來過一次。那時漫天大雪,在她眺望往生池的時候,他也在旁邊看着她。
他撣過她頭上的白雪,擦過她困在臉頰上的熱淚,隻可惜那時的他隻是一介尚未修補好的元神!
而此時此刻,人就在自己懷中,他卻堪堪立着,頓在空中的手怎麼也回應不了她。
“玄……玄玄玄嶼?”
伏朔的驚呼聲由遠及近,虞堇堇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到了眼前,一個毫不客氣地甩手便将她從玄嶼懷中拽了出來,還與她換了個位置。
“剛剛你那小鹿異常躁動,我就知道......”伏朔認真看了玄嶼幾眼後一把抱住他,“我的好師弟......你終于回來了!”
被甩到一邊的虞堇堇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夢中,闖進來的是個什麼東西也沒能看清楚,隻盯着那入夢人,眼神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