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涼意沁人,而岸上的白衣仙子卻眼含冰刃,周身的空氣似凝結了一般,無形中承受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
虞堇堇心有顧慮,将孟小魚帶至離百花仙子稍遠的岸邊,坐在一塊草坪上,問他字下肚後的情況。
孟小魚捂肚搖頭,表示沒什麼大礙。
百花仙子揚手收回百花鈴,垂眸冷笑,自語道:“果然,她永遠是你的例外!”
明知結果,為何還要一試?
她斂起驚容,揚袖整理仙衣,重拾高貴典雅之姿,下視虞堇堇:“暮音嫉恨、神君閉關,你就沒有話要問我?”
“嗯?”虞堇堇擡眸,什麼話?
暮音的嫉恨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占了牡丹花朝鈴之故?師父閉關難道不是為了參破衆神所望的大千神旨?
百花仙子如此一說,倒像是知道許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而這背後似乎并沒有想象的那樣簡單。
虞堇堇心裡狐疑,記得用牡丹禁那日,暮音說的雙生牡丹确實在心頭萦繞了許久。而對于被血色濡染的白牡丹,她也是存疑的。
但此事缺乏證據,僅憑暮音的一面之詞,沒有說服力。話裡真假,恐怕也隻有問她百花仙子了。
“師父!”
随着孟小魚一聲倉皇的叫喊,虞堇堇才注意到身側的人已經被百花仙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了。
一丈、兩丈......随着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天空湛藍的底色之中。
“孟小魚......”她對天呐喊,身體瞬間緊繃。
百花仙子定是抓他用刑去了,他一介凡骨,如何承受得住天刑?
但在長生殿中,她已經将他的人壽改到了一百一十八,而今他連十八都不到。不行,就着他對自己的勇義付出,就着這份師徒緣分,怎麼也得幫他跨過“十八”這道坎。
可她若是去天界找百花仙子,那芍藥那邊......
頃刻,她靈光一閃,似來了主意。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小屋,找來柳承意,道明己意——守護芍藥,保她安全。
柳承意似猜到了什麼,也不多問,冷着臉色卻爽快答應了。猶豫之下,他伸出左手,緊實而有力的手腕上露出一隻藤蘿手環:“那它我先留着,待你歸來我再還你!”
海棠的紫藤手環?虞堇堇想了想,原是救芍藥那日自己親手給他戴上的。紫藤手環互有感應,他戴着也好。
“好!芍藥便拜托了。”
說完,她轉視蒼穹,急身走了。
柳承意看着腕上的手環,陷入沉思。她林中遇險,他是因這手環才能尋得方位,及時出現。
此去雖不能阻止,但隻要有與她想通的手環在,他也能在第一時間感知她處境。
是件好物,他眼生歡喜,似起了占有它的心思。
“手環真漂亮!”芍藥緩步走來,挽袖撥出自己的手環,微微一笑,“我也有一隻一樣的。”
瞬即,柳承意垂眸瞧去,她手上的确實與自己的相差無幾。
他眼神一滞:“她送你的?”
芍藥嗯聲點頭,反問:“也不知這樣的手環有幾隻,你的也是她送的吧?”
柳承意沒有說話,隻看着自己的手環,目光逐漸沉了下去。
——
天界百梓宮。
虞堇堇剛至宮門,小仙侍便直接将她領至百花仙子座前。她按着規矩給座上的白衣仙者施了一禮,随即直奔主題:“仙子,孟小魚隻是一介凡人,什麼也不懂,誤打誤撞壞了您的百花鈴,其中一半責任在我。我是他師父,亦有教引不當之責,小仙願替他受過,還請您不要為難他。”
端坐于仙座上的百花仙子眉目冷肅,霹靂着下方,揚聲道:“以前的牡丹,愛玩也愛生事,既弱又偏要強。可自你沉睡醒來,你那跳脫的性子竟收斂了許多。培育牡丹花田、司職天蟬山,我以為你已經成長、會理事了。可你在人間遇見罪仙暮音,為何不說?發現魔族可疑行徑,為何不報?你可知若任其發展,會釀成何種後果?”
聲音凜凜含威,虞堇堇眉頭微起,她正視上方,駁道:“若小仙未向您提過暮音,仙子是如何去到人間找到她的?至于魔族,我自知報與仙子隻會徒增您的煩惱,便早早知會了魁首師兄?若幫仙子除憂也是罪,那我無話可說,仙子罰我便是。但我多說一句,這些難道不是緣于仙子您對暮音的一腔私心嗎?”
百花仙子凝眉:“牡丹你放肆!”
虞堇堇不以為意,繼續道:“千年前,暮音被我師父誅于雲凝珠内,按理來講,她不可能幸存。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僅活着,還在為魔族做事。百花園裡,暮音是我師父當着您的面處決的,仙子您說,她是如何逃出雲凝珠、如何會殘存一魄順利下至凡塵的?”
百花仙子:“你在懷疑我?”
“仙子自恃公正無偏私,但言行卻有不一。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仙子自當清楚。”虞堇堇侃侃道,“如今,暮音仍逍遙法外,會釀成何種後果?仙子也理應比我清楚。”
百花仙子壓低眉眼,失了些許傲氣:“你想說什麼?”
虞堇堇歎氣,對其又施了一禮,道:“就此事,我不想說什麼也不會說什麼。隻盼着我那不懂事的小徒弟能夠平平安安地回人間。此外,我還想知道一些其他的事兒,比如我和暮音的淵源。”
一朝失意,滿盤皆輸。
百花仙子眼睛微眯,私放暮音以緻在下界生出之事若被問責,她掌管百花的所有功勞恐怕都抵消不了這一次過錯。
她或将失去這個位置。這是交易,她明白。
但此事被自己一手提拔且反感的下仙道出來,她多少有些不快。她起身,依舊冷着眼,肅然的氣場似要将對方給壓倒:“你生長的地方,不是天蟬山!”
虞堇堇眼底浮上一絲詫色:“暮音說我來自天界?”
百花仙子唇角微微一提:“她說的不錯!神君六根明淨,清心喜白。你是我在成千上萬的牡丹花中選出來送予他的生辰賀禮。也不知何故,後來你掉落至天蟬山,意外成了赤靈妖。雖掩了本色,但你畢竟出自百花園,在蓬萊我一眼便認出了你。”
虞堇堇瞳孔驟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君......師父?我......我隻是你......送給師父的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