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堇堇剛要起步,卻見前方移來一團白光,“唰”一聲從她耳前飛馳而過,往身後去了。
緊接着,一聲嘶吼劃破長空,聲音伴有回音,凄慘而悲怆。
是書生的怨靈。
虞堇堇扭頭回望,前面不遠的高處,透明人的胸膛出現一個大窟窿,而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融化,一點點消失。
他痛苦呻.吟着,嘶啞地喊出三個字:“救......救......我!”
虞堇堇緩過神來,嘗試施法聚他散去的怨靈。
她素來讨厭一切邪惡的壞東西,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去救一個怨靈。
可能是因為他并非天生壞種,是一個為愛斷送輪回的癡情人,亦或者是他是芍藥的契鬼。
她不想他消失。
她振臂施法,努力留住他。
可那身體越發稀薄,終是化成了霧氣,四散開去。
“不!”
聲音很輕,微若輕風,可虞堇堇卻聽出了他的不甘,對世道的憎惡,希望終成泡影的絕望。
她望着怨靈消失的地方,許久才肯垂下尚在施法的手。
“消失已是他最好的結局了!”
身旁,走來一位花衣女子,女子騰出一隻懷抱白貓的手,拍拍她肩膀,道:“怨靈重獲靈魂也不能再世為人,是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他根本逃不出去,他的仇也根本報不了!”
虞堇堇轉身怒視她:“所以你就打散了他的怨靈?”
靈婆笑了笑,躬身摘下一株曼珠沙華給她看:“你瞧,這花本應是紅色的!”
虞堇堇垂眸,偏頭看着她手中的花,花上黑色換了紅色,是一朵完整的紅色曼珠沙華。
她滿眼驚奇,凝視着它魅人的花葉,面如雕塑。
少頃,她的視線為紅色填滿,那一刻,她心動神馳,迫切想要一覽曼珠沙華的風采。
眺眼望去,層層黑氣接連散去,黑色漸漸為火色的紅取代,露出大片大片的紅色曼珠沙華。
直到這一刻她才相信曼珠沙華是冥界最美的花。
“書生血祭曼珠沙華後,依靠花中血化了怨靈,曼珠沙華也因此成了吞噬靈魂的兇花。在冥界,誰也不敢靠近三途河。不過你可以,你是仙體,不屬于冥界,所以......”
“所以交換寶貝隻是托詞,你是想把我騙來這裡,好趁機殺了怨靈?”
靈婆扯嘴一笑:“話也不能這樣說,你不是也知道了你想知道的東西嗎?”
虞堇堇眸色微冷:“你的目的是什麼?複原曼珠沙華?”
“是也不是。”靈婆頓了一息,“書生化靈後,與血相依相存,你那小東西沒能将血吸幹,那我隻能滅了怨靈。這樣曼珠沙華才能恢複原來的樣子,恢複了,我才能救它。”
她看着懷中白貓,眼神溫柔又憐惜。
虞堇堇才發現不對,這貓好似一直被她抱于懷中,且一直熟睡也不見醒,遂問:“它怎麼了?”
靈婆将手中的曼珠沙華貼在白貓鼻頭:“書生化靈是為嬛,你闖此地是為芍藥,而我複曼珠沙華原貌是為它——我的主人!”
主人?虞堇堇沒聽明白:“什麼?”
“五百年前,芍藥初來忘川,向我主人打探了一個人。”
“什麼人?”
“濮陽笙。”
虞堇堇眉心一低,又是濮陽笙!
靈婆依舊看着白貓,眉目含笑:“之後她想也沒想便跳了忘川。可妖在冥界有特定的輪回道,她跳忘川極有可能會影響人的輪回轉世。這是不被允許的,更何況他影響的還是濮陽笙。”
“為什麼?濮陽笙怎麼了?”
靈婆哼笑道:“他的命簿是冥王親自賜墨,是上層輪回道,你說呢?主人眼見芍藥跳忘川,好心瞞下此事。冥王因此震怒,要降罪于她。是我苦苦哀求,承諾複原黑化的曼珠沙華,主人才逃過此劫的。如今曼珠沙華已經恢複,主人也能想起我,想起所有了吧!挺好。”
虞堇堇瞥一眼白貓,曼珠沙華在它鼻前一點點消失:“你主人是誰?”
靈婆沒有作答,隻是看着懷中白貓,雙眼翻起紅色:“我知你向往人間,可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她阖上雙目,聲音裡帶上渴求:“留下來吧!我會陪着你,永遠陪着你!”
虞堇堇腦袋暈乎乎的,對這話茫然不解。
俄頃,靈婆睜眼,目色清冷,她緩緩提手,擦去眼角一滴淚珠,而後輕輕撫了撫白貓腦袋,唇角勾勒起的弧度微不可察。
她氣質憂郁,與剛剛的靈婆竟有些不一樣。
虞堇堇似猜到了什麼:“你是......”
“真正的靈婆。”她擡眸,正視虞堇堇,不緊不慢道:“芍藥的事被發現後,冥王本是要罰我去人間的,可這孽畜為阻我去人間,私自與我換了靈魂。我不甘于此便自斷經脈,封閉靈識,清除了所有記憶。曼珠沙華的本貌讓我想起了一切。而剛剛,這孽畜也将身體還了我。”
虞堇堇驚異地眨眨眼,緩了緩神,道:“其實你是故意瞞下芍藥的事,好借此罰去人間吧?”
靈婆挺身往前走兩步,環視四周的一片焰紅色。
“不去了!”她舒展五指,手掌在花叢間緩緩遊移,“白一鳴應該徹底消失了吧!”
白一鳴?
虞堇堇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怨靈。
“他在忘川等了百年,在三途河又等了五百年,到頭來什麼也沒等到。”靈婆歎道。
“什麼也沒等到!”虞堇堇輕聲念着,心情五味陳雜。
“也許誰也逃不過宿命!”靈婆回眸,别有深意地看着虞堇堇。
虞堇堇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但沒多想,而是凝眉淺笑,朝她揚聲道:“若真逃不過,那就去改,自己的命運應該自己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