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匝無光亦無聲,柳承意的瞳眸為墨色侵染,什麼也看不見,隻覺自身處于狹小空間之内,不停迫降。
好似一個深淵莫測的無底洞,在裡面的每一刻都很漫長。
修為受制,無聽無識,眼下應當如何脫困?
洞深遠比山高,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這洞之深,直達地底也未可知,莫不是底下有什麼東西?
師父曾說,上古有一種神器,若被封印便會産生許多别于現世的異空間,是神器臨危前以神力結成的隐形護盾。
若這無底洞是神器織造的異空間,那就麻煩了!這些空間既能相互穿插也能分離介立,一旦堕入其中,便會為各個空間拉扯,循環往複,如迷宮一般讓人失志入迷途,惶惶不可終日。
可從一腳踩空,莫名掉入這黑洞來看,有極大可能是進了異空間。
怎麼辦?
師父說過,解除封印可破。可能封印上古神器之人必為三界佼佼者,豈是一介凡夫俗子能破的?
正當一籌莫展之時,背似猛然觸上了什麼東西,阻止了身體下墜之勢。
他用手去探,平平的,滑滑的,好似一面鏡子。他翻身站立,小心步移,手探四方。相比之前,此處空間很大,他都沒能遇上阻擋物。
“你終于來了!”
霎時,下方蹿上一片亮光,光感溫和,并不刺眼。柳承意适應須臾便尋聲探去。
“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誰?”柳承意目光鎖定前方的一座高大泥人相,泥身男相,頭系逍遙,長須如瀑,相貌蒼老卻頗有仙人風姿。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我是白雲山弟子柳承意,”柳承意眸光微冷,“是你引我來此?”
泥相笑聲溫和:“是緣,你與此鏡有緣。年輕人,你不妨往下看看。”
“此鏡?”柳承意環顧四下,發現自己所立之處竟是一面巨型鏡子,鏡中除了一名玄衣人,其他什麼也沒有。
而那人身溢正氣,一手端持身前,一手負于身後,青絲及腰,面容整肅,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種不容觸犯的凜然之氣。
柳承意登時呆怔,那人是他的模樣,氣質卻又與他不同。
是他又不是他!
“他是......誰?”他問泥相。
“他是誰?此鏡會告訴你。”
說完,泥相消失,而消失之處,出現一面與他一般高的圓形鏡面。他面向鏡子,極目望去。
鏡中一片灰蒙,那玄衣人腳踏雲團飄至一處山巅,容色整肅,斜睨旁側槐木的眼神如鷹隼般犀利。
他出手極快,眼睛尚未察覺,一團焰火便打在槐樹上。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槐樹後蹿出來一個黑袍人。
“你三斬我族禦魔令,這筆賬是時候算算了!”
玄衣人不動聲色:“如今魔族大勢已去,你拿什麼跟我算?”
黑袍一陣大笑,而又瞬即咬牙怒視他:“臨楓,太過自信可不好!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魔君身隕前還送了你們蓬萊一份大禮。”
玄衣人不甚在意:“垂死掙紮!”
“你不信?”黑袍拿出一面鏡子,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它告訴我,你的師父玄嶼會因這份大禮而死,神魂散盡,萬劫不複!”
“找死!”玄衣人擡手掐訣,上空頃刻出現數萬星點,“記好了,它叫伏魔星隕陣,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風光葬禮。”
“你我鬥了将近千年,你以為這樣就能殺得了我嗎?”
“那試試!”
玄衣人雙手合立,劃出血口,口中念着:“以吾血為引,鎖定魔軀,星辰燼明,灼滅心魂,開!”
念完,那黑袍腳下兀地散出一個五角紅光法陣,緊跟着,陣中冒出許多虎頭,均勻布滿整個法陣。上空,數萬星點以虎頭為靶,即刻俯沖而下,在撞擊虎頭的刹那,又迸發出灼亮焰火,紅中透綠,足有一丈來高。
星陣烈焰熊熊,火光燭天,黑袍軀體為星陣束縛,動彈不得,隻能任星火肆虐全身。
“臨楓,你的陣法雖強,可終究還是殺不了我!”
黑袍将手中鏡往上一抛,至鏡中垂下的金光将他籠于其中,亦使他身上的焰火盡數褪去。
玄衣人微怔,盯着他頭上的鏡子看了許久,而後冷語涔涔:“天機神鏡是你盜的?”
“天機鏡能洞察天機,知曉古今,我方才所言,你現在相信了吧!你師父就快去給我們魔君陪葬了!”
星陣中央,發出一聲又一聲狂笑。陣外的玄衣人臉色一沉,随後化作一道殘影進入陣中,玄衣人手指凝上劍意,從黑袍施法的手腕上一過,一隻五指修長的手頃刻掉落,玄衣人順手接下,迅速按在黑袍嘴上。此刻,被斷的手腕才開始往外滲血。
整個過程幹脆利落,一氣呵成,黑袍回味着剛剛脫口而出的話,根本來不及躲閃。
手腕上疼痛難忍,他垂眸盯着緊緊按壓于自己嘴上的手,眼角張開的幅度越來越大。不久,他的目光順着那一抹玄色移至身後人那半張愠怒的臉上,耳裡漸入聲音。
“我來教教你,應當如何說話!”玄衣人退後兩步,目色淩厲,“你想借神鏡之力破我伏魔星隕陣?可神鏡之力豈是你想借就能借的?”
黑袍嘴上的手掩去了他一半面容,而手緊貼皮肉,如被焊死一般,任他如何掰弄也取之不下。他說不出話,扭頭瞪眼玄衣人,眼迸兇光,似在說:你等着,此仇必報!
随後,他化作一團黑氣,進入頭頂鏡中。
玄衣人眉峰微立:“永夜,這名字還真适合你!”
他再次掐訣,隻見紅光法陣中的焰火接連消失,法陣移往天機鏡上方後焰火立時從虎頭處悉數噴發,法陣得力,将天機鏡推向地下。
許久,他才肯罷手,看着深不見底的黑洞,他廣袖一揮,洞口逐漸為泥土填滿,恢複如初。
眼前畫面一點點淡去,那泥相逐漸深入眼眸。
柳承意僵立在原處,神情空茫。
那黑袍竟是魔族掌使永夜!
那麼,将永夜斬手、封印天機鏡的人、那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臨楓,又是誰?
“臨楓是誰?他師父又是誰?”柳承意擡眼,質問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