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祖爺爺說要聽仙子的話,小彩蕈很聽話的!”
“那就這樣說定了,姐姐帶你回家!”
小彩蕈拉着她的大手:“小彩蕈以後也要像仙子一樣,保護我們赤靈妖!”
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拉遠,消失于黃沙之中。
“小彩蕈?”
虞堇堇不斷重複着這個名字,聽起來是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
天蟬山黃沙四起,哪哪都長得都差不多,便時常會有一些貪玩的小妖們迷路,找不到家的位置。
如剛剛小彩蕈那樣的小妖,她以前至少遇見過上百個,若要她從中單拎出一個能叫上名字的,她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轉瞬間,腳下黃沙褪去,換了一處竹屋小院,小院背靠翠峰,前面不遠有一處斷崖絕壁。
此刻,屋中有人輕哼着一首小歌謠,聽來很是娓娓動聽!
虞堇堇離竹屋越近,聲音便越發明晰。
“小寶小寶快快長,長成大寶陪阿娘,阿爹不知幾時回,山中無鄰亦無親......小寶小寶快快長......”
女子聲音清甜,調子裡雖有怨怼之意,但還是更趨歡快些。
門口的小矮凳上,正坐着一名懷抱嬰兒的女子,女子随調子拍着裹着嬰兒的襁褓,看着嬰兒的眼神中盡是寵溺。
虞堇堇步至門前,竹屋雖小卻不擁擠,陳設簡單卻很溫馨。
她此刻是幸福的吧!虞堇堇想。
“嫂嫂......”
屋外傳來急促呼喊聲,女子探頭望去,随即抱着懷中嬰兒往外走。
“小彩兄弟,你怎麼來了,你大哥阿進呢?”
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急忙朝她奔來,見他面色慌張,眼露驚恐,一雙血淋淋的手緩緩擡起。女子被吓得渾身一哆嗦,連退了好幾步,她緊緊抱着懷中嬰兒,怒瞪他一眼:“他又在騙我!什麼去集市買菜?他是不是又去找你了?你是不是又被仇家追殺了?”
“嫂嫂,對不起......”
少年看着女子,滿眼歉疚,顫抖的雙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女子有種不好的預感,直問他:“你說話,他為什麼沒有回來?他怎麼了?”
少年忍了半路的眼淚一傾而下,垂頭哽咽道:“我本是要回家的,無奈路上遇見了仇家,大哥為了救我,中了黑魔一刀,靈魄被......吸進了一個球......”
少年看着發抖的雙手,已然泣不成聲:“這都是他的血......大哥的血......”随後,他看着女子,“嫂嫂,日後你如何打罵我都行,隻是現在,我們.......得趕緊離開此地,那些魔在找大哥的劍......”
女子聽後猶晴天霹靂,雙手不受控制,滑落兩側,嬰兒從懷中一落而下,幸得少年反應快,接在了自己懷裡。
“嫂嫂......”
嬰兒啼哭不止,粉色襁褓染上了斑斑血迹,少年手足無措,不忍嬰孩為這血污所染,于是瞥了一眼裡屋的搖籃,倉皇地将其放于籃中。
虞堇堇瞧這少年,雖身形高挑,卻未褪盡稚氣,能看得出,他便是之前的小彩蕈。
“嫂嫂!”
少年兀地沖往屋外,虞堇堇緊随而去。
懸崖邊上,那女子長身玉立,待少年走近,她回身望他,嗤笑一聲:“阿進年少與你相識,一起仗劍江湖,他待你如親生兄弟。你喜愛熱鬧,他帶你覽盡京都盛景。你年輕氣盛,遭仇家追殺,他拼了命也要護你,最終還是把命給搭了進去!”
女子哼笑,臉上珠淚漣漣:“我實話告訴你,從始至終我都不喜歡你。因為你的到來,總會讓他有意無意看向那把塵封多年的歸墟劍。我曾問過他,在他心裡,是我和孩子重要,還是歸墟劍與你重要,那一刻,他猶豫了......其實他每次出去,我都很害怕,我怕他一去就不回來了。”
“嫂嫂,不是這樣的......”少年極力向她解釋,“你和小寶在大哥心中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位置,大哥臨終前千叮萬囑,讓我安頓好你們母子。”
“我和他既已選擇隐世,你為何要來打擾我們?總在他面前提起歸墟劍?”
“嫂嫂,我錯了,我不該鼓動大哥啟劍,你快過來......追殺我的是魔,再不走真的就來不及了!”
“人妖殊途,你為何不好好待在你應待之地?”女子拭去臉上淚痕,眼神堅定地看着他:“若沒有你,我們一家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我恨你,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她望着屋裡的搖籃:“小寶,阿爹已去不再歸,阿娘不待心已死......”
“阿娘對不起你!”
話音一落,她轉身跑向懸崖。
虞堇堇心下一慌,忙化作一道白光落于懸崖上頭,欲将她截下。
可女子卻穿透她的身體,縱身一躍,仍是落入了白雲盤繞的深淵。
虞堇堇長歎一口氣,似忘了,這裡隻是一段過往的記憶,她也隻是局外人。
他們的生死,她幹預不了,也無法幹預。
待她從女子的猝然逝去中走出來時,周遭又換了副場景。
此次是在一個破廟中,上空蛛網織結,地面荒草叢生,四壁破敗不堪,一片衰頹之景。
而屋子的正中,有一座石像,石像女身,神情傲然,兩手攤開,一手在上,托有一書,一手在下,随意地拿着一隻筆。
其上雖布滿了灰塵蛛網,虞堇堇還是能一眼看出,那書是未書,那筆是浮生筆,而那人是海棠!
她身軀一震,朱唇微微張開,驚愕的雙眸盯着那座石像,久久不肯移開半寸。
“娘娘,求娘娘救我小寶一命!”
不知何時,蒲團下跪了一名身披黑袍的男子,他頭發花白,不見一根青絲,而身前是一名昏睡中的藍衣小孩。
虞堇堇瞧那小孩,是小寶的模樣。再瞧那男子,确是剛剛的少年不假,隻是他已白了頭發,嘴角生滿胡渣,滄桑了不少。
此刻,他正朝着上頭的石像叩頭。
“我說的事你可答應?”
石像聲音很慢,卻極具壓迫感。
男子遲疑半刻:“牡丹仙子不僅于我有恩,更是赤靈妖族之表率,我若按娘娘吩咐辦事,那我便成了為族人痛惡的赤靈妖物。娘娘可以讓我辦任何事,可牡丹仙子,娘娘可否......”
“你們赤靈妖啊,不僅貪心,還很虛僞。既想求人辦事,還得提要求?”石像哼笑一聲,“你走吧,我這破廟招待不下!”
“不,娘娘,”男子連連扣頭,一回比一回響,“這小孩乃我故人之子,昔日故人因我而死,而今他重病纏身,我不能見死不救!求娘娘賜我靈藥,娘娘的條件,我答應便是!”
虞堇堇皺起眉頭,心也涼了半截。
“那你可想好了,你失去妖丹後,容顔會迅速衰老,能活多久我可不能保證!不過嘛,你若是想繼續照顧這孩子,那牡丹的血倒是可以幫一幫你!”
男子眼中升起一層水霧,聲音極輕:“嗯......”
“成交!”上方石像迸發金光,照耀在藍衣小孩身上,“半顆妖丹,我保他一命,另外半顆,我要武鏡城的人通通變毒人。還有你莫要忘了,我還要地府鬼火,聽清了,是無間獄火!”
男子頭磕于地面,沉重得再也擡不起。
虞堇堇垂眼,心中一時五味陳雜,在上的是她從小玩到大的姐妹,不知結了何種仇怨,竟在背後想方設法地對付她;在下的是她拼命救下的赤靈妖,他為彌補心中愧疚即将與赤靈妖劃清界限,成為最是讓她寒心的赤靈妖物。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