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柔饴的陽光灑滿庭院,沈時境一身休閑裝坐在走廊下的扶手椅上看書,他雖然上了年歲,但身材保持得很好,五官依舊帥氣,特别是那雙富有魅力的瑞鳳眼,眼光明亮,流而不動,看人時透着一股銳利。
“哥。”
聽見呼喊,他擡起頭望向走過來的弟弟,微微颔首,便把目光轉向跟在他身後的女孩。
“沈叔叔好。”女孩走上前九十度鞠躬,短發全都聚擾垂下,在她擡頭的一刻,烏發向兩邊分散,露出少女光彩照人的臉龐,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笑意吟吟,像微風吹皺一池春水,一股電流自頭頂竄入腳尖,沈時境全身發麻,大腦一片空白。
“我叫胡喜,今年十八歲,來自一中高二(3)班。”胡喜緊張的自我介紹。
十八歲!沈時境這才回過神來,暗罵自己是多久沒找女人了。
“嗯,阿錯跟我說過你,你在重點高中年級前三,由你來教導小遇我很放心。”
聞言,胡喜感激的看了一眼沈錯。
沈時境起身領他們去書房。
一開門,書卷氣夾着松木香撲面而來,左右兩面書牆井然有序的擺滿各類名著,有些隔層還擺上精美的古玩,像古雅的青花瓷瓶,流光溢彩的琉璃擺件,玉器之類的。一個相貌精緻的男孩坐在落地窗旁的書桌上,他一直盯着窗外香樟樹繁茂的枝葉,對走進來的三人置若罔聞。
“這是我兒子,沈遇。”沈時境向胡喜介紹道。
“你好,我叫胡喜。”胡喜笑着跟他打招呼,可他依舊目不轉睛的盯着窗外,讓她一度懷疑對方有聽力障礙。
“小遇。”直到沈錯叫他才勉強轉過臉面向他們,被陽光照亮的半邊臉皮膚白得仿若透明,确實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但眼神卻是空洞的,像一片難以難以窺探的秘藏深森。
沈時境交代幾句就跟沈錯出去了。
胡喜有些局促的坐到沈遇對面,從書包裡翻出一張初二的數學卷子遞給對方,“呃……我也是第一次當家教,先看看你到什麼程度。”
男孩倒是聽話的接過,埋頭認真做了起來,見狀,胡喜松了一口氣,又從書包裡拿出課本翻看。
一個半小時後,沈遇做好了,胡喜像是獎勵似的塞給他一把大白兔奶糖。沈遇抓着糖愣了一會,有些無語的将其放到一邊。
批改完,60分,看來對方平時也有自學,基礎題幾乎都會。給他講完錯題,胡喜提議休息二十分鐘,對方卻不為所動,呆呆地坐在坐位上,像尊漂亮的人偶。
“要不咱們出去轉轉吧?”見他還是一動不動,胡喜起身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走出書房,下樓來到客廳,隻有沈時境坐在沙發上看書。
“沈叔叔,沈先生呢?”
“阿錯嗎?他出去了。”
“哦。”胡喜有些失落。
見他們拉着手,疑惑的問:“你們要出去嗎?”
“嗯,學習了三個小時,我們休息十五分鐘。”
看看兒子,沈時境露出一絲喜色,“嗯,讓小遇帶你轉轉。”
花園春意盎然,鳥語花香,沈遇卻興緻缺缺,大概因為這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景色都看厭了。
胡喜一直找話題跟他聊天,她很害怕冷場,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或者别人對她不滿,“我六年級撿到一隻奶牛貓,你知道嗎?那隻貓真的好醜,兩個黑眼圈往下塌,嘴那片是黑色的,哈哈哈!好像一個囧字。我就叫它‘小囧’,它不怎麼喜歡吃肉,但特别喜歡啃胡蘿蔔……喂,你有沒有在聽呀。”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胡喜忍不住質問,沈遇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這才繼續講下去。
“它超能吃,一年就長到十五斤,别看它胖,它可靈活了,每天半夜爬到我肚子上睡覺,總是把我壓醒。早上起床會把我的鞋叼過來,然後送我出門。我二妹胡禮經常在它身上貼貼紙,揪它的胡子和尾巴,但它從來不生氣,鬧急了才會一臉委屈的跑開。”
不知道為什麼,聽着胡喜歡快童真的語氣,沈遇腦海中還真浮現出一幅幅貓和女孩的溫馨畫面,心頭升起一絲柔軟。
“小囧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但一出門就怕得要死,每天懶洋洋的躺在窗前曬太陽,二妹總是想方設法逗它,把它弄痛了就一動不動,趴着幽怨的看你……”說到這,胡喜忍不住又笑了,眼裡卻泛起淚花,又換了别的話題。因為小囧在她初二時被媽媽從5樓扔下去,它拖着重傷的身體爬回來,等她放學回到家,依偎在她懷裡輕輕“喵”了一聲,像是告别一般,不一會兒就沒了呼吸。
走廊被綠植和花卉包圍,像通往童話世界的通道,和胡喜走在其中,聽她講身邊的趣事,沈遇竟然産生了逃離成人肮髒世界的錯覺,仿佛他和她走到路的盡頭就能看到一片仙境,被玷污的身心都能被淨化。
可惜,走廊盡頭不是仙境,而是一切罪孽的開端。
這是一處花園,受春天的感召綠意盎然,生機勃勃,中央水池邊有一棵高大的碧桃,花重瓣,深紅色,大團大團層層疊疊壓在枝條上,好像整幅春天畫卷中最濃烈的一筆。
沈遇在樹下站定,胡喜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陰郁,不再說話,跟他一起站在樹下看碧桃花開如火雲,花落如泣血。
以往每年的這個時候,媽媽就會帶沈遇來到這棵碧桃樹下賞花,她笑得如此幸福,因為爸爸就是在這棵樹下向她求的婚。
但桃花、桃花,花開僅一瞬,不是劫就是殺,在這種感情上寓意輕薄的花樹下求婚,自然不會有好結果。
兩年前,爸爸出軌了剛畢業的女大學生,被他偶然撞破,那個女孩活潑可愛,像隻剛進入社會的小白兔,然後媽媽就上吊自殺了。他親眼目睹她頻死的痛苦與掙紮,可他已經吓得呆住了,忘記叫人解救,直到□□一片濕熱才回過神來。這時候,媽媽已經不動了,長發披散,紅裙拖拽,圓睜的雙目布滿血絲,充斥着怨毒與不甘,就那樣直挺挺吊在房間中央,像一枝垂落的柳條在陰風中徘徊。
從此以後,他失語了,隻能休學在家,邊看醫生邊學習。
這是對我的懲罰吧。每次想到媽媽的死和自己失語的原因,沈遇就會這樣想,因為是他把爸爸出軌的事透露給媽媽。
看看時間,胡喜拉沈遇回到書房,又讓他做了物理和化學卷子,批改完,兩科差不多50分,物理卷子的錯題講到一半就到晚飯時間,沈錯也外出回來了。
胡由周末報了繪畫班,但這周老師出車禍,就沒去成,她一個人在家胡喜很擔心,所以拒絕留下來吃晚飯,以照顧妹妹為由離開了,沈錯開車送她回去。
“感覺太麻煩沈先生了。”昨天和前天都是坐他的車,胡喜很不好意思。
“别多想,我也要回畫室。”
回到家,卻不見胡由的身影,胡喜吓了一跳,焦急的大喊,“小由!”
“姐姐……”卧室裡傳來胡由悶悶的回應。
打開房門,床上有一個小小的鼓包,掀開被子,正是蜷縮在裡面的胡由,“小由你生病了嗎?”
試試她的額頭,體溫正常,“……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胡由顫聲回道。
看見她摔破的膝蓋,眼淚湧出,“對不起小由。”
翻出藥箱來幫她包紮,卻沒注意胡由眼中升起的怨毒,但姐姐擡頭看她的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還升起一絲暖意。
“小由餓了吧,快來吃飯。”說着便将她抱到客廳。
胡由推搡道:“我自己能走,隻是擦破皮,不是很疼。”
在回來半路上,沈錯訂了飯店打包讓胡喜帶回來當晚飯,有姐妹倆最喜歡的帝王蟹和佛跳牆,但由于剛才的意外,倆人都有些食之無味。
因為這次的事,胡喜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家,便打電話給沈時境詢問明天能不能帶上胡由,對方一口答應下來。
為此,沈時境一大早便和昨天一樣坐在走廊的扶手椅上看書,心裡隐隐有些期待胡喜的到來。
“沈叔叔。”少女甜甜的噪音響起,胡喜牽着一個表情寡淡,剪着男生頭的小女孩走過來。
“這是我妹妹,胡由。”小女孩有些害羞,幾乎把半個身子藏在姐姐身後。見狀,沈時境朝她友好的笑笑。
胡喜再次來到書房給沈遇講昨天的題,胡由在一旁安靜的看書。
臨近中午,阿姨剛做好午飯,沈錯來了。飯桌上,胡喜似乎顧忌沈時境長輩的威儀,所以安安靜靜的吃飯,時不時給妹妹夾菜。
沈錯感覺到她的局促,他知道,她是一個孤獨敏感的孩子,非常害怕别人對她印象不好,所以總是不停的找話題,生怕冷場,因為别人的不滿對她來說就像利劍一樣。
“你上學有收到小男生的情書嗎?”沈錯本想問成績,但這種父母監護人才應該問的問題,他問似乎有點不妥。她雖然因意外晚兩年上高中,但這個年紀,少男少女情窦初開,除了學習應該就是誰喜歡誰,誰又暗戀誰了。
“呃……”胡喜沒料到沈錯會問這種問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眼珠子轱辘一轉,跟以往一樣笑嘻嘻的回道:“沈先生好像我父親呀……情書這種東西我當然有收到呀,當面告白的也不少。”
沈時境眉頭一皺,“高中生就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