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塊魚肉混着又鹹又辣的湯汁入了口,他的五官霎時糾結在一處。
“怎麼了?”葉宛眉頭一挑,“吃不慣?”
淩軒委委屈屈答道:“燙。”
“哦,還知道燙,不算太傻。”話是這麼說,下一筷子她還是認認真真吹了好幾口氣,确定不燙了,才喂進他嘴裡——
一整條辣椒。
“還燙嗎?”她問。
“不燙。”他笑。
“好吃嗎?”她目不轉睛觀察着他的神情。
他小口小口嚼着,似在細細品味,然後認真答道:“好吃。”
她看向羅廚娘:“羅大嬸,看來大人癡傻之後果然口味跟着變了,以後,大人的膳食以鹹辣為主。”
羅廚娘一臉同情地點頭。
“不過味道也不用做的像今日這般重,傷脾胃。”葉宛補充。
“這我自然曉得。”羅廚娘心下惋惜,搖頭離去。
“裴武,讓你找的找來了嗎?”葉宛問。
裴武遲疑地點頭:“找來了。可貓是無辜的,萬一爺真的發怒,傷到貓怎麼辦?”
“你家爺讨厭貓事出有因,也就這幾年間的事兒。他以前可喜歡小動物了。”葉宛解釋,“如今他的心智隻有幾歲,不會傷到貓的。”
“阿軒,你以前最喜歡貓了。”葉宛将白色的幼貓塞入淩軒懷中,循循善誘道,“你看這小家夥可不可愛,以後咱們一起養它好不好?”
幼貓四隻爪子全都扒在了淩軒身上,顯然很稀罕他。
片刻的遲疑過後,淩軒伸出手指,試着逗弄懷中的貓。
幼貓讨好似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畫面看起來甚是和諧。
突然,幼貓弓起身子,龇牙咧嘴朝葉宛撲了過去。
葉宛吓得大叫:“阿軒救我!”
淩軒面色一凜。電光火石間,他已将葉宛整個人擁入懷中。
淩軒的懷抱溫暖,葉宛卻隻覺得冷:他的癡傻,果真是裝的。
記得那年淩軒卧病在床動彈不得,前太子帶着禦貓來找麻煩。她替他擋下了諸般刁難,卻被頑劣的禦貓抓傷了臉,險些留下傷疤。
從那之後,淩軒最見不得有貓出現在他或者她面前。
剛剛他護住她的動作那般迅捷,定是怕她被貓傷到,下意識的反應。
她一時心情複雜,他沒傻是好事,她該松口氣的。可這樣一來,她便再沒有留在淩府的理由。
心下掙紮片刻,縱使不舍,她仍是決定當場戳穿他的謊言,向他提出,即刻帶嫂子和曦甯離開。隻有到了系舟堂,她才能确保嫂嫂母子的平安,才有心思和餘力,親自去尋找哥哥遇害的真相。
“小阿姐,”淩軒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别害怕,貓貓很乖的,不會咬人。”
“诶?”她錯愕地擡頭看向他。
他一臉天真放開了她,單手拎起調皮的幼貓,将手指伸到貓嘴前,又抓着幼貓的前爪在自己臉上、胳膊上蹭來蹭去:“看,它不單不咬人,還不撓人,聽話得很。阿軒想養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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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軒如願将幼貓養在了身邊,還起了個名字叫“小乖”。
并且,他通過重重考驗,讓身邊衆人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大周太師淩軒淩大人,真的成了個傻子,還是個隻識得葉宛這個“小阿姐”、隻聽葉宛話的傻子。
照歸先生所言,這怪病或由陰痰作祟所緻,至于什麼時候能好,還是那四個字,聽天由命。
于是,葉宛成了唯一能近得了淩軒身的人,她如今在淩府的地位,當得上一句“挾君子以令諸侯”。
她不是沒想過趁機一走了之。可淩軒隻要半會兒見不着她,就要大哭大鬧,不肯吃飯也不肯睡覺,她哪裡還走得開?
唉,葉宛一聲長歎。她剛出生不久,母親便因病去世。據說她抓周那日,淩軒、馮元良和葉昭都在場,滿屋子新奇好玩的小物件她不抓,偏偏抓住了淩軒的手不肯放開。那之後,她日日纏着淩軒,隻有他可以喂她吃飯,她調皮搗蛋,也隻有他制得住他。
如今,正好反了過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報還一報,風水輪流轉?
“阿軒,和你說個事,”她無奈地做了他名副其實的“小阿姐”兼“姆媽”,可每聽他叫一聲“小阿姐”,她就渾身不自在,“以後不許叫我‘阿姐’。”
“那叫什麼?”淩軒好奇地眨眼,“娘子?”
葉宛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你打哪兒學來的稱呼?”
淩軒将正在讀的書推到她面前,鄭重其事道:“上面寫着,如果很喜歡一個女子,就要娶她做娘子。我喜歡小阿姐,要小阿姐做我的娘子。”
葉宛瞟了眼書封,霎時面紅耳赤。
《飛花豔影》。
這是她平生讀的第一本禁|書,通篇講的都是男歡女愛那些事。淩軒在男女之事上向來正經又嚴肅,她将書買回來後,從來都藏得嚴嚴實實,自己私下裡偷着看,不敢給他知道。
怎的如今他倒把這書給翻出來了?
不對,他不是傻了嗎?還認字?
哦,她差點兒忘了,想當年,靖北王世子可是出了名的神童,四歲識文斷字,六歲吟詩作畫,八歲出口成章。他就算傻回了七八歲,也必定是識得字的。
也必定看懂了書上寫的那些……
她正暗自汗顔,就聽淩軒接着道:“這上面還有好多圖,都是要和娘子抱在一起做的。阿軒也想和娘子你一起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