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長命縷紋路複雜漂亮,一眼就能看出,編織的人極為認真,傾注了許多深切的關切和愛意。
容厭擡手瞧了一眼手腕的五色彩線,“你做的?”
葉晚晚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說話。
容厭看了她一眼,“想好了回答。”
葉晚晚有些喪氣地抿了抿唇,搖頭道:“不是我,是紫蘇。”
容厭有些好笑,“那這就是你待孤的心意?”
葉晚晚渾身汗毛豎起。
她幾乎要出了冷汗,在他掌心一邊想一邊寫:“晚晚身體不好,年幼時,幾次險些挺不過來。紫蘇每年都會編織一條長命縷,期望我接下來的一年健康平安。這麼些年,靠着紫蘇的長命縷,再艱難晚晚都平安順遂。”
“這是晚晚最珍貴的東西。晚晚想要将這靈驗的祝願,送給陛下。”
她寫得很認真,寫下來的話,同樣鄭重。
容厭看着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些。
晚風溫柔吹拂,将兩人的衣袍與長發交織在一起,她身上藥香清淡,絲絲縷縷侵入他的呼吸。
好聞的藥香似乎真有一些藥力,讓他在沒有燃香時,也能感覺到時刻伴随着他的躁與怒漸漸平靜。
雲妃在葉家處境艱難,她擁有的關切,确實隻有身邊侍女紫蘇的獨獨一份。
身後的院落忽然傳來門扉轉動的聲音,一道渾厚平和的聲音傳來:“陛下,經文已念完三遍,可以進香了。”
不清不楚的纏綿氛圍霎時間被打破。
葉晚晚探頭去看了看。
院中站着一名绀青色僧袍的僧人,手持念珠,慈眉善目。
容厭原是站在她身前,從僧人的角度,她整個人都被容厭遮擋住,直到葉晚晚扒着他的手臂探出半張臉頰,才讓人注意到,容厭身前原來還有一個人。
僧人似乎微微驚訝。
容厭将手從葉晚晚懷中抽出,看着院外,按着她的肩往裡送了些。
“你去。”
從長命縷的死亡問題中脫身,葉晚晚滿頭霧水,要她去做什麼?
僧人眉頭卻極輕地皺了一下,欲言又止。
容厭神情散漫。
僧人歎了一口氣,順從道:“那娘娘随貧僧請進。”
容厭沒有給她疑問的機會,攬着她的肩膀,直接帶着她走進廳堂之中。
屋内燭火明亮,長明燈高高供奉在上,僧人引着葉晚晚到正前方的牌位前,她擡眼看了看。
上方正中擺放着一塊牌位,木料是林間常見的劣等料子,刻字也不是出自名家,字迹稚嫩。
僧人遞香道:“娘娘為裴夫人進三柱香即可。”
葉晚晚立刻雙手接過,持香叩拜。
僧人默默退出門去。
葉晚晚叩完第三次首,将高香尾端插入香灰之中,目光再次放在牌位的刻字上。
“裴露凝之墓。”
“——琉璃兒、淨明 立。”
牌位旁邊,放置了經書,最上方一本,是她最熟悉的《藥師琉璃光本願經》。
葉晚晚沒再耽擱,敬完香,便轉過身往門外走去。
月光鋪滿的庭院中,容厭站在蒼翠的樹下,她這時才注意到,他穿着的不是龍袍,而是同僧人一樣的禅衣。
不同的是,他玄色禅衣上是暗紅色蓮花紋,與绀青色僧袍的僧人站在一起,不僅沒有沾上神佛的慈悲,反倒有一絲喋血修羅的氣息。
僧人再次歎氣。
“陛下,您還是不為裴夫人進香嗎?”
容厭随口道:“孤不信鬼神。”
僧人滿眼憂慮,最終隻是歎了一口氣。
“業障惡孽毀人亦自毀……陛下,收手,回一回頭吧。”
容厭卻隻仰頭看了看天色,估完時間,回話的聲音幾乎稱得上敷衍。
“回,這就回。”
看到晚晚從堂中出來,容厭站在樹下等她走近。
他嗅到她身上的藥香摻上了一絲檀香。
容厭安靜看了她一會兒,懶懶開口,“聽話點。”
他下颌朝着僧人擡了擡,道:“跟着他,别亂跑。”
短短一刻鐘裡,數不清僧人是第幾次歎氣。
葉晚晚愣了一下,容厭往門外走去,她跟過去幾步,僧人擡手攔了一下,“娘娘。”
她生生停下,皺着眉,隻能看着容厭轉身走遠。
葉晚晚轉身去看僧人,僧人眉目慈祥,嗓音溫和地交代,“娘娘今晚隻需安心睡一覺,明日一早,便可以好生生地回去了。”
今晚要發生什麼?
葉晚晚心跳快速起來,努力冷靜去回想。
懸園寺各處小院都有守衛,紫蘇已經被她敲昏,白術好歹有朱纓照看。
她的人應當都無事。
葉晚晚稍微安心了些,她又看了看眼前慈眉善目僧人。
容厭和這位僧人應當是舊識,總不至于将一個出家人拉到陰謀算計當中,既然他讓她跟着這僧人,那她應當也不會有事。
葉晚晚心中稍稍有了底,既然有得選,她當然會老實本分遠離容厭那些陰謀詭計。
她笑着對僧人點了點頭,聽話地随便找了一間空着的房間進去。
看到她推開的那扇門,僧人愣了一下。
房間應當時常有人打掃,被褥雖然陳舊,卻也整齊幹淨,窗邊有書架和書案,書架不高,書案也不長,這應當是年紀小的小孩兒住所。
她走向書架,看了看上面的書籍,上面放着的書大多是些佛經,偶爾有幾本啟蒙的聖賢書,一整列書籍,書頁邊緣因為被人時常翻看而顯得陳舊,經文也沒有例外。
這裡,會和容厭少時有關嗎?
葉晚晚拿起一本書,依舊是藥師佛琉璃光本願經。
她身後,窗戶忽然被破開。
葉晚晚反應迅速,反手去觸碰自己身上藏着的小瓷瓶,張口就要呼喊院中的僧人,還沒等她喊出聲,玄黑面具遮面的人擡手一個手刀直接将她打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