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母不動聲色,很快廚師上了第一道壽司,站在一旁仔細介紹,說完後大家才開始用餐。
林遇雪覺得還行,擡頭一看他們都神色淡淡,無驚無喜,隻有姐姐對着她點了點頭,于是她也沒說話。
聞母倒是又開口,卻不是談論食物,像所有長輩一樣俗套地問,“小雪談朋友了伐?”
聞竹聲不大高興,打斷她,“問人家隐私做什麼。”
聞母是很柔和的語氣,并不讓人覺得冒犯,聞竹聲這麼一講她又讪讪道,“不好意思啊,不講也沒關系的,我們上了年紀的人是這樣子的,你不要計較。”
林遇雪頓時惶恐,連忙道,“沒談呢阿姨,沒關系,閑聊嘛。”
聞母看着端莊,這會兒又笑得像個不谙世事的孩子,“我不常出門,就喜歡跟年輕人多講兩句,講的不好你也不要介意。”
林遇雪還沒接話,聞竹聲突然對趙蘭青講,“叔叔阿姨最近怎麼樣?”
聞母随即也說好久沒見過他們了,趙蘭青一一說了父母近況。
他們自然而然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但林遇雪還是覺得這話題轉移得故意和生硬,就跟不樂意他母親和自己有過多交流似的。
聊了一會兒,話頭又回到林家姐妹身上,聞母體貼地表示聊一些你們年輕人的話題,不要總說家長裡短。
然後,她就開始打聽林知潔家裡的一切信息……
好像是為了給趙蘭青找媳婦把把關似的。
最後總結陳詞是:“兩個小女孩兒出門在外不容易,你們兩位男士要照顧好人家。”
趙蘭青點頭稱是,聞竹聲沒什麼動靜,聞母左右打量了會兒,突然講,“說起來,咱們今天不是黑就是白,小雪該坐這邊才好,看起來倒像是兩家人吃飯。”
話一出口,趙蘭青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笑出聲。
“哈哈哈哈,阿姨,您可真是畫龍點睛啊!”
這一桌誰不知道這兩人有點貓膩,又正别扭着,盡管極力當隐形人,又都當得太過明顯,連基本禮數都沒有了。
人跟人之間,有時候沒有禮數反比禮數周到,更有戲。
别人她不知道,自己兒子這麼個對外全方位靠禮貌拒人于千裡的,她最清楚不過。
趙蘭青早看不慣他們心懷鬼胎又雙雙啞巴似的作風,一直礙于聞竹聲的淫威不敢輕舉妄動,這下有個誰都惹不起的道出真相,簡直堪比開閘洩洪般舒爽。
不過還是不出意外地收到了聞竹聲毒箭般的眼光掃射,吓得他立刻用眼神向林遇雪求救,然而人家低頭喝水當聾啞人士,除了耳朵通紅,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不會說。
倒是林知潔,她也很滿意聞竹聲這個“妹夫”,對方母親這麼溫柔可親,又看得上妹妹,積極捧場。
“阿姨您氣質太好了,小雪跟您比差遠了,有機會讓她跟您學習學習。”
她在外一向是非常有家長風範地保護妹妹的,話裡話外跟聞母一來一往的意圖十分明顯,兩位男士對這種寒暄無所謂,林遇雪卻覺得難受。
太難堪了。
好像姐姐上趕着巴結有錢人,阿谀奉承得恨不得把她賣了似的。
她能聽出來,難道别人聽不出來嗎?
姐姐對趙蘭青不論出于哪種心意,做妹妹的都管不了,但她不想跟林知潔一樣。
她的感情隻可能是最純粹的那種。
如果不是,她甯願獨身一人,又不是非要一個男人不可。
可林知潔當着聞竹聲的面這麼巴結他母親,不說原本就門不當戶不對的,即便對上了,如今也在人家面前矮了一頭。
更何況别人根本不喜歡自己呢,上趕着不是更下作。
這樣一想,面前油潤精緻的主廚特餐,頓時也失去了美味。
她甚至想逃離這裡。
然而聞母倒是很滿意,她看了眼林遇雪,笑得一臉慈悲。
“小雪氣質很好的,跟畫兒上的古典美女似的。我倒是經常一個人在家,有空你們來家裡玩兒。”
這種在林遇雪聽來不能再場面的客氣話裡,林知潔卻依然熱情,“那當然好,隻要您别嫌我們煩。”
一頓飯吃得尴尬不已,到了後面幾乎成了林知潔和聞母的主戰場,兩個人家長裡短,保養護理,說得頭頭是道,簡直跟相親父母見面似的。
而她跟聞竹聲,就是被迫來相親結果誰也沒看上誰,隻顧悶頭吃的兩大齡未婚青年。
直到一頓飯結束,他們倆一句話都沒說上——不是故意,就是……
沒話說。
公司的事沒什麼好講,生活中更沒什麼可聊,飯桌上又總是不缺話題,于是就這麼,毫無瓜葛地走到了結尾。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場,聞竹聲等着母親跟人告别完送她回家,結果聞母伸手在背後一使勁,硬生生把人往前推了一步,聞竹聲不明所以地回頭看她。
隻見她輕擡下巴,幹脆地安排,“你們年輕人還有的玩呢,我不要你送,自己回去。”
聞竹聲無語,林女士未免太司馬昭之心,且不說别人待不待見他,他也不能放心林女士一個人回家。
“我先送你回去。”他堅持。
“不用,”聞母正色道,“你當我是什麼廢物不成?”
趙蘭青見狀立即說,“這樣,我們一起送您回去,再跟老聞出去玩兒。”
林遇雪恍惚間有種回到兩周前度假别墅的感覺——兩個成年男人,像呵護一個不能自理的孩子似的呵護一個成年女人。
她對聞母沒有任何意見,甚至非常喜歡,但是她看起來健康清醒,見過世面,有錢有禮
——至于連獨自回家都不放心嗎?
這兩人到底是對女士太紳士,還是對親近的女人太無條件讓步了?
幸而聞母很理智,“你給我叫個車,我回家待着,你跟他們去玩。”
一邊又過來微微挽了林遇雪手臂,聞母身上有股淡淡的蘭桂花香,沁人心脾,加上她動作輕緩眉目溫柔,這突兀的行為也沒有讓林遇雪感覺不适。
她一雙細嫩如脂的手輕輕托着林遇雪的手握着,托付什麼似的說,“他性子悶,你們是朋友,多擔待。”
這簡直受寵若驚又莫名其妙——她自認沒有任何值得聞母青睐的地方,突如其來的囑托令她意外。
“怎麼會,阿姨您放心,”她在衆人圍觀的眼神裡盡力鎮定地講,“Neil在公司人氣很高的。”
聞竹聲大概也受不了他媽這麼敗壞他形象了,拉了人說,“車來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