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嫉妒與猜忌一發不可收拾。
他的妻,依舊在想着、念着那個商戶子。
沈晏如在謝府多待一日,他的妻就會借此思舊,多想念那商戶子一日。
還有二十年前,那場至今查不出根源的大火……定是沈晏如的母親為了他的哥哥,企圖報複他們一家!
那時他險些再次失去了他的妻,和他們的孩子謝珣。
如今謝珣已故,留下沈晏如這個隐患,她将來遲早會禍害他的家人。
——所以沈晏如必不能留!
謝初序猩紅着目,胸前起伏越發劇烈,他側過頭剜了沈晏如一眼,“這孤女的到來就沒安好心……”
“夠了!謝初序,這麼多年了,也隻有你還在放不下那段陳年舊事,如今來為難這個孤苦無依的小輩,她何其無辜!”
殷清思打斷了他的話,通紅的眼望着幾近癫狂的謝父,隻覺心口淤積的郁氣更盛,塞于胸腔,讓她喘不過氣來。
憶及諸般種種,殷清思深吸了一口氣:“二十年前的火,本就是天災!你我之間的舊事,牽連無辜小輩,傳出去像什麼話?我沒想到你心胸狹隘如此,竟這般放不開!”
沈晏如微微出了神,二十年前的那場火,究竟還有着什麼蹊跷?以至于讓今時謝家父母一再強調,為此争執不休。
思忖間,眼前拂過一抹深色衣袖,将她稍加遮擋,像是要把她與前處的喧聲隔絕開來。
還未看清來人,沈晏如遙遙聽到殷清思朝這邊說着話。
“阿讓,把晏如帶回曉風院。”
謝父亦望了過來,殷清思适時補言:“夫君若還想舊事重提,我有的是時間。”
沈晏如歪過頭看向謝讓,他面色平靜,看不出半分情緒,好似在他眼前争執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看來,謝讓與其父母之間的感情算不上深。
殷清思看着謝讓漠然帶走了沈晏如,心中苦澀更甚,她顫着身,幾乎快要站不穩。
報應,這一切都是她的報應。
當年她活在不肯接納謝初序的苦痛裡,亦不願接受與謝初序所出的謝讓。她本能地推開謝讓,一次又一次,從未予年幼的謝讓半點母愛。
至懷上謝珣,她在山莊裡偶遇沈家夫人,被開導心結,漸漸放下并釋懷了往事。在她拼盡全力保住險些夭折的二兒子後,她想要彌補對大兒子的空缺,卻發現謝讓早已不需要她的關懷。
此後所有的愧疚與疼愛,都加注在了謝珣身上。
如今謝讓這樣疏遠的态度,殷清思自認是報應,是她所作的因果。
她必須吞下。
***
沈晏如跟着謝讓走了一炷香後,意外察覺這是出府的路。
隻是這所出的門非是正門,面不朝街,窄窄的巷道裡寥無人煙,門前三三兩兩的仆從掃着雪,車夫正清理着車轱辘上沾着的泥石,一切都像是謝讓提前備好的。
謝讓沒有多言什麼,他見着沈晏如在仆從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她貓着的腰被緊繃的衣衫勾勒出細線,不足一握,顯得極為單薄,随着掀動的帷裳落下,消失在了視野裡。
他的目光逐而幽邃。
她真的就這麼信任他嗎?連着去哪都不問。
謝讓步入了逼仄的車廂後,得見沈晏如端坐在側,并未因他的到來而變得局促,反是極為鎮靜地看着他撩起衣擺坐下。
殊不知,沈晏如的手心已析出薄汗,她不過是在極力掩飾着心中的異樣。
車廂随着馬蹄搖晃,吱吱呀呀的聲響環繞于耳,他身上的安神香又落在了她的鼻尖,她嗅着熟悉的氣味,如何也安不下心神。
夫兄身上,有着太多她莫名覺得熟悉的東西。
她尋不到根源,亦不明緣由,更是怕自己把這些所謂的“熟悉”,當成謝珣的影子。
因在昨夜裡,她竟把夫兄的雙眼,與夢中謝珣救她時轉過身的回眸重合。
如今想來,她真是太過于荒唐。
半晌後,沈晏如聽得馬蹄聲止,應是到了地方。
她擡眼之時,卻嗅到安神香蓦地濃了幾分。
緊接着,便見謝讓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跟前。
他俯身落下的影子覆過自己的身形,俊逸的面龐就此垂下,這樣的距離,她稍稍仰起頭就能感受到他溫溫的鼻息。
而那雙漆黑的眼仁兒,正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