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嬷嬷竟是謝母殷清思派來的?
“主母也是愛子心切,二公子出了事後,他的院子被封鎖了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去,生怕碰壞一點二公子生前之物,便隻能委屈您了。”
……
沈晏如聽着,那話中裡外不過是謝珣出事後,有關于她沈晏如的去留,謝父與殷清思各執一詞。最後二者争執不下,采取了折中之法,她才暫且入住了曉風院。
謝府上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沈晏如也無心探知,眼下她最想知曉有關于謝珣之死的真相。
她不能讓謝珣死得不明不白。
天色熹微時,雲開雪霁。
靈堂被火燒毀,謝珣屍身被轉移,沈晏如未再前去守靈。
及午膳後,沈晏如在曉風院等候謝讓派人而至。她慣常挽着喪髻,鬓綴白花,身着素衣,又一時望着不遠處的衣桁出了神。
那上面挂着謝讓的玄青外袍。
昨夜未将衣袍歸還于他,沈晏如想着,畢竟自己穿了他的衣袍,理應洗淨歸還。
但問題是,她不會浣衣。
那衣袍用料昂貴,其上的繡線複雜,還有極纖薄的玄雲紗作襯,如何不會洗壞又能洗得幹淨,她一概不懂。
思忖之時,屋外傳來錢嬷嬷的喝止。
“你們要做什麼?”
雜亂的腳步聲踏過積雪,衣飾抖動的聲響陣陣。
沈晏如粗略估摸着,外面來的人不少。
緊接着是一聲冷哼,來人說話頤指氣使,拖長的語調稍顯刺耳:“錢嬷嬷,你是二公子身邊的。按理,二公子故去,你應由老爺重新分配主子,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使喚你,莫要自降身份。”
沈晏如頓時明了此人話中之意。
錢嬷嬷不是她沈晏如的仆從,不應守在這曉風院。想來錢嬷嬷聽從殷清思的調配至此,還沒來得及在府内管家處登記,否則對方不會這般理直氣壯。
隻聽錢嬷嬷說道:“二公子是我的主子,二少夫人,自然也是我的主子。”
随後争執聲不休,沈晏如借此也聽了個大概,這專程來曉風院奚落她和錢嬷嬷的,是謝父那裡的女使。
也不知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女使非要帶人進院不可,故錢嬷嬷不肯讓開路,同她吵了起來。
細思之下,應是昨夜前來的婢女沒能回去,謝父起了疑心。
但不論目的為何,沈晏如心知,來者不善。
沈晏如推開窗扇,正瞧見遠處的陣仗。
雪色茫茫間,隻見錢嬷嬷橫臂擋住泱泱人影,女使身後跟了不少侍衛,重重人影擁在狹窄的院門,顯得極為擠迫。
錢嬷嬷回過頭,放聲對屋内喊道:“少夫人!快走——”
走?她能走去哪?
沈晏如合攏窗扇,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今時女使帶了這麼多人,謝父的心思昭然若揭,她一個弱女子處在劣勢,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轉念之時,她踩着杌子從屋後的窗翻出,罔顧身後吵嚷之聲,朝着院子另處的小門而去。
枯枝抖落的殘雪紛紛,青石路上依稀有着三三兩兩的腳印,露出斑斑苔痕,沈晏如提着衣裙,順着這條小徑奔去。
她記得,這是往謝母殷清思所住的院子之路。
那時謝珣曾把她帶入謝府,二人一道拜見過殷清思。從謝珣口中得知,近年來殷清思與謝父多有不和,故殷清思時常住在單獨的院子,并未與謝父同住。
如今府上願意幫她的,除了謝讓,恐怕便是這位當家主母殷清思了。
她隻能賭一把,殷清思此時正處院内。
雪泥翻飛,冷風撲面,腳下踩着的窸窣聲響陣陣。
沈晏如呵着白霧,拼了命地往前處跑,卻聽身後追來的侍衛腳步越來越清晰,離她越來越近。
直至眼見院子的輪廓漸漸清晰,沈晏如加緊了步伐。
卻是還未踏入時,她隻覺眼前一花,飛揚的雪塵撇開霧色,數道影子落在跟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女使悠哉哉步來,擡手抖落身上的雪粒子:“沈娘子,老爺有請。”
沈晏如仰起頭,對那高高的院牆内喊道:“我有要事找夫人。”
女使笑眯了眼:“主母還在午憩,不容他人打擾。”
這架勢,分明是不把她帶去謝父處便不罷休。
沈晏如穩聲道:“今日,我一定要面見夫人。事關珣郎,大公子亦是知曉,你們若再阻攔,大公子和夫人追究起來,可不好交代。”
風稍起,吹紅鼻尖,沈晏如杵在人影包圍裡未動。
看來,她搬出謝讓的名義很是有效,眼前一衆聞言面面相觑,皆拿不定主意。
隻是沈晏如始終不明,謝父為何要這般針對她一個孤女,哪怕是因為當年大火之事排斥她、拿她撒氣,也不至于做到今此這般地步。
對于她這樣一個并無威脅的女子,謝父所為實在有些過了。
衆人僵于雪中,氣氛降到了冰點,侍衛們既沒有放過沈晏如的意思,也沒動手。
而沈晏如眼尖地瞧見,女使悄聲吩咐了其中一個侍衛離去,應是派他去通傳了謝父。
若是謝父來此強行帶她走,依着謝父對她的偏見,她這樣的說辭很難脫困。
身後倏地傳來腳步聲,沈晏如略松了口氣,想來她賭到了殷清思出現。
卻是在她如獲大赦時,她晃眼見着謝父神色俨然,正步步朝她走來。
來人根本不是殷清思,而是謝父!
周圍頓時劍拔弩張起來,沈晏如呼吸滞住。
眼見自己隻能束手就擒,她咬着牙,心底滿是不甘。
她若是被謝父帶走,她想要做的事,想要知悉的真相,就再也沒機會接觸。
正當她暗自鉚足勁,欲奮不顧身撞開侍衛,沖進前處的院子時,一個含着怒意的聲音就此響起。
“夫君是想把晏如帶去何處?是打算把她暗中勒死,還是封在棺裡,和阿珣一道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