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生了轉變?
大概是在楊靖安高考前的五月末,池塘裡的荷花又一年蘇醒之際。
自從高三下學期開始,楊靖安鮮少會在周五下午翹課遊泳,于是,五月某一個天氣明媚的興趣課堂時間,他剛踏進遊泳館便被池子裡遨遊自如的人小小震驚一波,沒想到一個短暫寒假過去,有人真把蛙泳标準地學會了。
來回遊完一趟的人見稀客到場,追過來趴在漂浮帶上沾沾自喜,“楊靖安,我已經會遊泳了哦。”
楊靖安正站在岸上戴泳帽,聞言,心裡笑某人恒古不變的炫耀勁頭,面上始終不動容,“我沒瞎。”
逆風翻盤的人渾身自信洋溢,讨要表揚卻顯得暗搓搓,“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什麼話?”擡手拉下全黑泳鏡的人瞬間視若無睹,“搞得你像是為我學得遊泳一樣。”
“那當然不是!”孟以栖朝小氣吧啦不肯承認打臉的楊靖安鼻子一哼,“承認自己有眼無珠就那麼難嗎?”
話音剛落,孟以栖張着的嘴巴突然灌了口池水,楊靖安縱身一躍的沖擊力大到水花四濺,她也差點沒站穩摔進池子裡。等罪魁禍首從對面悠然遊回來時,孟以栖立在水中雙手叉腰,并不打算瞪他幾眼就一走了之。
“有眼無珠确定不是在自嘲嗎?”楊靖安刷地起身之際帶出回話。
聽在耳裡的人疑惑極了,“你什麼意思?”
全黑泳鏡遮住了眼睛的真實反應,楊靖安也能肆無忌憚打量在叫池水泡得發白的人,孟以栖還是那副秀眉微皺摸不着頭緒的嘴臉。
“說你眼光差的意思。”好端端交誰不好,交梁澤帆那個假惺惺的僞君子,隔三差五能看見她往高三年級跑,不是送土特産,就是還各種借來的用具、書籍,兩人毫不避諱地站在走廊裡說笑,楊靖安每回望見都想給她眼珠子扣出來喂魚。
聽不懂他在嘲笑哪一方面的孟以栖刨根問底,“我哪裡眼光差了?”
有人無縫對接答話,“多了去了,穿衣土氣沒品味,你那些粉色衣服能不能丢掉?其餘不講,你交友瞧男人的眼光最差了,現在曉得了嗎?”
“你說我土氣随便,反正你眼裡隻有一個有品位的女生。”可她卻不可置信,“但我明明穿粉色很擡皮膚,我才不會聽你胡說八道!”
“還有!”氣呼呼的人終于弄懂他為何冷嘲熱諷的嘴臉說來就來,“不要因為你和梁澤帆不對付,連帶我也被貼上有錯的标簽!而且,學長明明人很好,從來不會像你這這樣嘲笑我,他都是鼓勵我,會教我寫題目,帶我打羽毛球,學長在我眼裡是一個優秀的榜樣!”
“夠了!”有人終于失去心平氣和來吼她,“誰要聽你張口閉口學長地念經?既然如此,你别來搭理我不是更好?”
“我……”
“我什麼我?沒記錯的話,是誰一來先用有眼無珠問候人的?孟以栖,别給我玩雙标,我不吃你這套!”楊靖安理直氣壯噎到她啞口無言,一秒未停留,頭紮進池子裡繼續遊了起來。
心頭怒意正盛的人遊了一千米才澆滅火氣,鑽出水面之際不由自主張望四周,淺水區泳道裡的孟以栖此時早已不見了。
他合該眼不見心不煩才是,畢竟對方是他從小以來便厭惡的孟家人,他自始至終忘不了東院洋樓陽台上目睹的一幕,彼時十一歲的孟以栖第一次踏入他的地盤,骨瘦幹柴的鄉下土妞路遇找茬并無怯場,反而沾沾自喜踩在他人眼紅之處炫耀,口出狂言的吸血鬼嘴臉令他厭惡了多年。
而今,厭惡感在長年累月的相處裡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不甘情緒令楊靖安都捉摸不透徹,一味歸結于她吃裡扒外地與他對着幹。
遊泳館一别,楊靖安閉關學習,畢竟爺爺一口否定了他出國讀本科的念頭,隻能老老實實參加國内的選拔考試,不像早早規劃好出國留學的林夕夢,即便處于緊張的備戰期,依舊能有閑心精力來組織文藝彙演上的話劇。
學校每年都有在五月末舉辦文藝彙演的習俗,旨在為高考生釋放考前壓力,慶祝即将來臨的畢業季。
隻是,他沒想到當天坐在觀看席能見到舞台之上的孟以栖參演其中,在話劇進行到結尾之際,身着黛色旗袍頭戴朱钗的女孩踩着水晶鞋登場,沒有幾句台詞的配角僅憑一颦一蹙吸引了大片目光,隻因為醜小鴨終于蛻變成了她口中的白天鵝。
落幕之際,台下掌聲雷動。
嘈雜紛擾的環境裡,唐棹與李昀哲高聲議論着孟以栖帶給他們的驚吓,偏楊靖安一言不發顯得置身之外的沉默,目光卻不着痕迹落在秾纖得衷、修短合度的人身上,褪去鎂光燈烘托的女孩依舊渾身晶瑩剔透,清麗面龐配一對甜美梨渦能攪得有人心頭泛起漣漪,莫名地心浮氣躁起來。
他終于忍不住扭過頭來問唐棹,“孟以栖為什麼在台上演話劇?”
唐棹對他的健忘見慣不怪了,“夕夢不是說她社團裡的女生摔傷了缺群演嗎?隻是沒想到找來找去竟找到孟以栖頭上,你還不曉得夕夢用得什麼理由吧?”
有人似是對某人的尿性了如指掌,表情耐人尋味到唐棹哈哈大笑,“沒錯!她用你大外甥的身份要挾你姨媽舍己為人!”
一旁的李昀哲笑歸笑,恢複正色過來打起歪心思,同臭臉的楊靖安口無遮攔,“不過說真的,你姨媽好像長開了哎,平時書呆子樣的人稍微打扮一下,身材骨肉停勻,皮膚五官都不賴。我還沒有交往過蕙質蘭心這類的女生。靖安,我可以嗎?”
楊靖安幾乎是拿吃人的眼神掃過去,“少禍害良家,等你滾去國外念書,大把金發碧眼的洋妞等着你。”
李昀哲口裡不爽地揶揄:“你終于轉性曉得你大姨媽的好了,護得嘞。”
豈止,有人眼睛頓時飛到十米之外,騰地從位子上起身走向後台化妝室。
化妝室裡烏煙瘴氣,各種化學品氣味交織在雜音裡,氣度不凡的人格外矚目地出現在内,許多雙眼睛已經繞去更衣間方向,口裡喋喋地喊着“夢夢”。
楊靖安分明看見兩眼放光的梁澤帆朝這過來,可跟進來之後,不僅沒看見他,也找不到下台不久的孟以栖。
直覺準的人往安靜角落尋去,終于在後門走廊撞個正着,隔着一扇鐵門目睹外頭的動靜。
“學長,你怎麼在這?”孟以栖上完廁所出來就撞見梁澤帆。
“孟以栖,我在等你。”
“找我什麼事?”換下高跟的人提起粉旗袍裙擺走近,頭上的朱钗在半空裡搖搖擺擺,好似某些人懸空的心。
梁澤帆先祝賀她演出成功,不吝贊美她今日的與衆不同,最後才從校服後抽出兩張票來,“我買了第二周的動物園門票,栖栖,你有空陪我這個畢業生去看大熊貓嗎?”
“大熊貓?”有人正中下懷,接來他手裡的門票仔細查看。動物園年初才擴建了熊貓樂園,産房裡現在的熊貓寶寶剛七八個月大,正是天真活潑可愛的時候,孟以栖實難拒絕梁澤帆的邀約。
“當然有空。”興緻勃勃的人問道:“學長,你什麼時候也喜歡大熊貓了?”
梁澤帆呃着聲一笑,“大熊貓人見人愛,我喜歡她很奇怪嗎?”
孟以栖十分同感地點頭,“那到時候入園我來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