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剛滿十一周歲的孟以栖正在沙洲島上外婆家過暑假,同村的小夥伴吃過午飯呼朋引伴找上門,孟以栖還在飯廳風扇下美滋滋扒飯。
她捧碗去到院門口,可惜地拒了小夥伴們,“我今天不能跟你們去稻田裡捉蝴蝶蜻蜓了,我爸爸媽媽來了。”
何家院裡停了一輛氣派的私家車,沙洲島上小村子裡十傳百,無人不曉何家夫家帶的大拖油瓶本事過人。
“你姐姐是不是過來了?她人在哪呢?”小夥伴們伸頭探腦往深院裡張望。
“我姐姐在飯廳裡吃飯,怎麼了?”
“聽我爸媽說,你姐要嫁人了,是不是?”
孟以栖叼着塊肋排骨邊啃邊點頭,“是啊,下個月在市裡辦婚禮。”
“聽說你那個姐夫年齡很大,還結過婚,有個兒子,你姐這是要給别人當後媽了!”說者語氣促狹。
“當後媽怎麼了?”孟以栖心頭不快,她媽媽何清就是後媽角色,也沒見有苛待過同父異母的孟以楠,隻覺得眼前的甜妞兒今天很讨人嫌。
“當後媽會被繼子不待見的。”
孟以栖想甜妞兒要麼是被她媽灌輸了不正确思想,要麼是暑期裡太清閑看多了家庭倫理劇。總之,她的蓋棺定論具有滿滿的偏見。
“甜妞兒,你少胡說八道,睜大你眼睛看看,我媽和我姐關系有多好!”她邊說邊用筷子敲碗,要敲醒人的榆木腦袋似的。
甜妞兒哼哧不屑,小大人的市儈樣,“你姐姐比你大十二歲,那小時候發生的事,你記得多少啊?你懂個屁!”
孟以栖聽不得有人當面嚼她家舌根,況且還是天天玩耍的小夥伴,她極力想從弱勢裡拔高點氣勢來,靈機一動指去院裡那輛嶄新的邁巴赫,“大奔标志你認識吧?是我姐姐的老公非要送給我爸媽開的。不論你在我面前怎麼挑撥是非,我告訴你,事實勝于雄辯,我姐姐和我媽媽關系很好,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四口!”
甜妞兒反感孟以栖炫耀的嘴臉,瞧見那輛大奔更是心裡不平衡,幸災樂禍反駁她,“那你姐姐怎麼從來不喊你媽喊媽媽呢?”
孟以栖笑話她問得什麼蠢問題,“你好像在說萬一你爸媽離婚各自找伴,你會叫别人爸爸媽媽咯?當然是誰生的你叫誰媽媽,再不就是誰手裡從小長大叫誰媽媽。甜妞兒,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孟以栖你個小虛榮精!”甜妞兒氣壞了,指去她叭叭的小嘴一頓開炮,“怪不得島上人說你父母是賣女兒,你姐姐才多大就願意嫁給一個二婚的老男人,年紀輕輕的給人家做後媽,一家子都貪慕虛榮!”
甜妞兒再怎麼滑頭滑腦,至少夥伴間很有威信,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身後一堆唯命是從的小跟班,孟以栖也是其中之一。因為甜妞兒很熟悉鄉間的玩樂,帶着他們烤地瓜、挖泥鳅、逮龍蝦、捉蝴蝶蜻蜓……
可是今天,孟以栖發現她突然變了,僅僅因為得知她的姐姐要嫁給一位有點錢且年齡大很多的男人。但孟以栖在青陽鎮家裡見過對方,彼時的她詞語容量匮乏,卻也知曉對方儒雅斯文,風度翩翩,外貌上着實沒比姐姐大許多。相反,她眼裡的姐夫是個氣質英俊的男人。
孟以栖心裡很生氣,但她不願原地發火,叫屋裡正處于歡樂中的家人們平白遭受一場誣陷,也明白偏見是人心底裡扭曲的惡意,她厭透這幫見不得他們好的鄉親。與其言辭激烈辯解,不如就從了他們作祟的嫉妒心。
“是是是!随你怎麼說。”孟以栖單手叉起腰,得意洋洋道:“我再告訴你們,等我姐姐嫁過去,我也會去市裡頭上初中,到時候住别墅,開豪車,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蛋糕,穿不完的新衣服。到時候啊,我也不會忘了你們這些小夥伴,來外婆這裡過寒暑假,我會給你們帶島上沒有的東西,其他好吃的好玩的!”
甜妞兒身後的小夥伴們連連點頭,滿臉皆是期待之色,倒戈相向勢态叫甜妞兒無地自容,她撂下一句“誰稀罕”扭頭跑了,身後陸陸續續跟去幾位帶着家夥事的小夥伴。
心灰意冷的孟以栖暗自發誓,甜妞兒從此不再是她島上最親愛的小夥伴,沒人會這樣揣度自己的好朋友。
人都快走光,隻有一個灰頭土臉的小男孩傻站在牆根下,他望着偷偷擦淚的孟以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從褲子袋裡掏出一張衛生紙遞來。
孟以栖認識樂仔,瞎子汪家的小孫子,平日裡都得在家照顧長輩,今天居然得空溜出來玩。
“他們都走了,你怎麼不跟上?”
樂仔低頭怯生地說:“我沒有捕蟲網。”
“那你跟着他們出來做什麼?”
“甜妞兒姐姐說……她帶我問你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