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已經有所察覺。”譚悅儀看向遠方“你一定已經有所發現。”
裴暻煜是誰?他是從屍山血海中活下來的人,怎麼可能一直被蒙在鼓裡,隻是看他願不願意承認罷了。
“我明白。”裴暻煜垂下目光沉默,片刻後朝譚悅儀開口,聲音沉重“所以我希望你……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些強制手段。”
“???”
裴暻煜沒有看她:“我記得宇旋宮有一種毒,用了可以讓人喪失記憶。”
譚悅儀:“???”
“必要的時候,讓他忘記我,忘記一切也無所謂。”
“你瘋了?”
“悅儀,我需要他活着。”
“……”
“他必須活着。”裴暻煜的語氣稍有沉重。
他當然知道裴洛淵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孩。
在他回來之後,裴洛淵搬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同床共枕,也不會再像先前那樣無所顧忌……裴洛淵再怎麼粉飾太平,橫在他們之間那幾年依舊突兀明顯。
不過有一點始終沒有變過,他們仍舊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所以裴洛淵不能有事。
……
城主府裡,眼瞧着最後的春雪也要融化,裴洛淵端坐在窗邊的桌案旁,繼續處理着星渡城的公務。
許是太久沒有見過外面的天地,靳天梵幾乎沒有從屋頂下來過,裴洛淵一擡頭就能看到他在屋頂曬太陽的模樣,莫名惬意。
公文處理得差不多時,裴暻煜回來了。
進門第一件事便是奔向裴洛淵,笑着問他在做什麼。
裴洛淵放下手裡的公文,轉過頭看向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都處理完了,哥哥是跟譚少主出去了嗎?”
看着他認真的模樣,裴暻煜再一次想起譚悅儀說的話。
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笑着說:“跟她有些事情要商量。”
“什麼事?”裴洛淵似乎有些要追問到底的意思。
所幸裴暻煜并不在乎,轉身靠着窗台:“關于我和她婚約的事。”
裴洛淵的心猛地沉下去,不自覺攥緊拳頭,掩蓋在大袖下面,不讓任何人發現:“譚少主她……最近跟一位公子走得很近。”
“哦?”裴暻煜眨了眨眼睛“怎麼說?”
“他從無主之地來,為人尚可,跟譚少主已經相識相知幾個春秋。”裴洛淵飛快轉動腦子,斟酌着形容詞,最後咬了咬牙說“關系很是親密無間。”
“嗯~”裴暻煜微微颔首“看來小淵打聽得還挺清楚。”
裴洛淵:“……”他想聽到的不是這個。
懷疑是自己表達得不夠清晰,裴洛淵當即補充:“那位公子與譚少主兩情相悅。”這一回意思足夠明确了!
也不知道裴暻煜有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總之這人話題很跳躍的往另一個方向跑了:“小淵可有心悅之人?”
裴洛淵:“?”
他垂下目光不敢看對方:“為何突然這般問?”
“隻是有些好奇。”
“……”
“這個問題這般難以回答嗎?”
“……”
再問下去,某個小呆子估計要惱了!裴暻煜心裡好笑,終于不再逗他:“我找悅儀是談退婚一事。”
“真的?”裴洛淵倏然擡頭,直勾勾地盯着裴暻煜看。
裴暻煜眼睛微彎:“聽到我要退婚,你好像很高興?”
“不是……”
“不是什麼?”
“……”
又沉默了。
“行了,不逗你。”裴暻煜将他耳邊的發絲往後撩了撩“咦?你頭發是不是變得更白了?”
裴洛淵:“……”過分。
裴暻煜笑了起來,朝他招招手:“跟我來。”
“去哪?”
屋頂上的靳天梵躺得正舒适,見他們漸漸走遠,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擇跟上去。
兩人去了後山,選了一塊人迹罕至的空地停下,拉開些許彼此間的距離,裴暻煜想試一試裴洛淵現下的玄術練得如何。
裴洛淵跟旁人不同,他同時修煉符術與偶術,還是罕見能制造出無實體的偶術,這本該是一個很強大的存在,隻是……或許是因為天性,裴洛淵的玄術攻擊性不強,溫溫和和甚至有些呆。
不同于往日那個被荨菰域少主評價劍術練得不怎麼樣的裴城主,如今的裴暻煜已經完成蛻變,玄力硬生生提升了幾倍。
裴洛淵當然不會是他的對手。
靳天梵站在遠處觀摩着兩人切磋,面無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單是這麼看着,旁人隻會覺得是他努力修煉玄術得了成果,隻要他自己心裡清楚,為了突破都付出過什麼樣的代價。
幾次死裡逃生,其中的痛苦無人能替他分擔。
靳天梵仰頭看向天空,心裡一片蒼茫,這種渾渾噩噩,無路可走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遠處還在切磋的兩位裴姓公子并不知他心裡的擔憂,切磋〈裴洛淵單方面被欺負〉得差不多便停下來休息。
裴暻煜很不滿意:“你是不是從沒想過用玄術傷人?”
“……”
有的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知你并不喜歡打打殺殺,但是小淵,你須得有自保的能力。”裴暻煜皺起眉“你可以不去傷害别人,也不要讓人傷害到你。”
見他沒有回話,裴暻煜繼續道:“小淵,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得保護好自己。”
裴洛淵感覺這話有些不太對勁:“什麼叫做你不在我身邊?你又要去哪?”
“……”裴暻煜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後道“賀景珩離開前對你說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和人之間,總會有分開的一天。”
裴洛淵直愣愣地看着他:“不行。”
裴暻煜擡頭看他。
“我不要分開。”裴洛淵執拗地說“我不要再同你分開。”
“小淵……”
“我長大了,能夠替你分擔,以後也會認真修煉玄術,傷人也好殺人也罷,我都可以去做,隻要你别再走,不要離開我。”
他目光炙熱得能把人燙傷,裴暻煜不敢多看,趕緊把目光收回,并岔開話題:“别讓他人知道你修習了雙玄術,藏好自己的能力,必要時能夠保命。”
裴暻煜明顯的躲避行為讓裴洛淵感覺自己的心好似被刺了一下,慢慢沉落下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隻嗯一聲當作回應。
裴暻煜沒有察覺他的異樣,開始安排接下來裴洛淵修煉的事情,他不在的這些年裴洛淵便是星渡城的主子,沒人能要求他,以至于他偏頗了方向。
那些公務明明有那麼多人可以處理,他卻攬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