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是嘉甯，下一次會是誰？江晚黎？彭瑞宇？還是洛淵？

隻是想想，裴暻煜便覺得遍體生寒，他可以痛苦，可是赴死，但洛淵不行，洛淵必須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活下去，他不能再等下去。

“這一回，把城主府内内外外都清理一遍，絕不能再有漏網之魚。”

彭瑞宇沉聲應下。

“我們的安排如何了？”

“已經差不多了。”彭瑞宇回答得有些隐晦，也有些擔憂“我還是覺得我們的準備不夠，太着急容易出事。”

裴暻煜冷沉着臉，擡頭看向遠方：“你覺得我們還有選擇嗎？”

彭瑞宇啞然，他不知道，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父親昨日才勸說他好好勸說城主，萬不能操之過急行事魯莽，可他都還沒來得及張嘴，小嘉甯就出事了。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叫他怎麼開口去勸？莫說裴暻煜，看到江晚黎緊緊抱着小嘉甯的屍首時，他恨不得立即帶着自己的人偶們去沉垣宮尋仇。

彭瑞宇将心中的鈍痛壓下，輕輕點頭：“我會盡快安排好的。”

“嗯。”

天已經大亮，洛淵緩緩睜開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

譚悅儀單手支着自己的額頭，倚靠在一邊休息。

洛淵迷茫地看着榻邊的布幔，許久才緩緩伸出手，不知道是想抓住些什麼。

譚少主就是這時候醒過來的，她趕緊握住洛淵的手，将他扶起來，溫聲詢問：“感覺可好些了？”

洛淵搖了搖頭，借力起身，他感覺自己渾身軟綿綿的，哪裡都不太舒服。

“喝點水吧。”譚悅儀端了個小杯子過來，喂他喝下。

一杯溫水下肚，洛淵這才緩慢回神，張口就問：“嘉甯呢？”

他做了一個極其真實的噩夢，在那個噩夢裡，他親眼看着小嘉甯死去，連最後的告别都沒有給他留下，就這麼離他而去。

那個噩夢太可怕，洛淵覺得自己急需見到小嘉甯，确認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想到這兒，洛淵忽地笑了起來：“新年伊始，今日我們便跟嘉甯一塊去逛花市如何？”

譚悅儀蓦然紅了雙眼，鼻尖泛酸。

她該怎麼辦？

這麼殘忍的真相，該怎麼對一個孩子坦白？

洛淵不明所以地瞧着她：“你怎麼了？”

“要不要再歇息片刻？”譚悅儀想岔開話題“暻煜哥哥應該快回來了。”

洛淵卻并沒有被帶偏，那個噩夢一遍遍在他腦海裡回旋，直到現在他還能感覺到那股揮之不去的悲傷：“嘉甯回江府了嗎？”

“……”

“哥哥不是說她這幾日都會宿在城主府嗎？”

“……”

“你怎麼不說話？”

“……”

“我想去找嘉甯。”

“……”

洛淵的眼神變得幽暗，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像木頭人一樣的譚少主，聲音強硬：“我要去找嘉甯。”

“小淵……”

“你别喊我。”洛淵打斷了她，掀開被子就要下榻“我要去找嘉甯。”他要去找他的妹妹。

洛淵本就心緒不甯，加上喝了裴暻煜給的安神藥，藥勁還沒有徹底過去，才下榻便腿軟往前撲，譚悅儀趕緊抱住他，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斷線似的往下落。

她又何曾不覺得難過，小嘉甯那麼招人疼，那也是她真心實意當作妹妹的人啊!

她強撐了這麼久，到底還是撐不下去了。

洛淵看見她的眼淚，整個人都愣住了，他伸手去給她擦眼淚，心裡一陣慌亂：“你哭什麼？”

别哭了!

大人是不會輕易哭的，他隻是想要去找嘉甯而已，有什麼好哭的？

“都會過去的，小淵。”譚悅儀哽咽着開口“我也經曆過，我也明白你現在的心情，我們都會陪着你的。”

洛淵感到茫然，他好像聽不懂眼前這人的話，她到底什麼意思？

“再休息一會兒好嗎？”譚悅儀輕聲安撫“等會兒暻煜哥哥就回來了。”

洛淵不想聽，他是想找嘉甯，他要證明自己的噩夢是假的，他得去找自己的妹妹。

譚悅儀攔着他不讓他走，強硬地把人抱回榻上，蓋上被子。

洛淵把被子推開，瞪着譚悅儀：“為何不讓我去找嘉甯？”他需要一個合适的理由。

譚悅儀說不出口，她該怎麼跟洛淵說那不是噩夢，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江嘉甯，你的妹妹，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回不來了。

譚悅儀鼻間酸意再次泛起：“好了，你累了，歇一會兒。”

她還是再逃避問題，還是在逃避……

洛淵的心漸漸沉下去，他看着一臉難過的譚悅儀，聲音沙啞：“嘉甯她沒事對不對？她隻是回家了對嗎？”

譚悅儀說不出話來，低垂着頭，目光不知道該往哪放。

“說話呀。”洛淵感覺自己的心正一寸寸變冷，他讨厭這種感覺，卻又沒辦法控制“嘉甯回江府裡嗎？”

譚悅儀：“……小淵。”

洛淵眼睛漸漸模糊，為什麼不回答他的問題？他隻是想要嘉甯好好的，他隻是想告訴自己，那隻是一個噩夢……原來，那并不是噩夢。

嘉甯沒了!

這個念頭倏忽在心頭浮起，洛淵如堕冰窖。

他還記得跟小嘉甯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記得嘉甯甜甜喊他哥哥的聲音，明明這一切都那麼清晰……

以後再也聽不到了嗎？

他讨厭這樣。

五歲那年，他親眼看着自己的娘親死在面前，已經忘記那時候是什麼感覺了，好像心裡空空的，一直空空的，直到裴暻煜出現，他那會兒沒有太大的感受。

這一回不一樣，好像有人往他心髒上狠狠紮了一刀，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