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絮一瞬不瞬地看着慕河,情緒爬滿心頭,啃噬着血肉,靠血管支撐起來的心髒仿佛搖搖欲墜。
她想理直氣壯地告訴他,“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因為周殃才喜歡你的。你有周殃所沒有的高尚人品和一顆愛人的心,你勝過他千千萬萬。”
可她沒辦法說出口。
思緒猶如狂風暴雨中的小舟,随着波浪颠簸搖晃,稍一不謹慎,等待她的隻有覆滅。她怕越描越黑,怕越否認他越懷疑。
她害怕啊,她怕自己說錯了話,慕河不再喜歡她。
餘絮内心焦躁不已,話卡在喉嚨裡的講不出的感覺,生生要将她憋死。從沒有一次,她惶恐謹慎,話也不敢說。
但此刻,盡管謹慎,恐怕也無濟于事。
“我……”餘絮神情中流露出心虛、惶懼以及驚怖,磕磕巴巴地,講了幾字,“慕河,我……”
餘絮認為撒些小謊無傷大雅,但如果要昧着良心去撒謊,她做不到。
她既不願意傷害别人,也不願意别人傷害她。
她不喜歡被欺騙,推己及人,亦不願說那種逾越底線的謊。
慕河是她的丈夫,她愛的人,她不想騙他。
餘絮眼裡的淚,猶如風中搖搖曳曳的花,“慕河,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我好怕我越描越黑,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會說話,要是因為我的愚蠢,讓我失去你,我會好難過好難過。”
“慕河,起初我注意到你,是因為你和他幾分相像。可是,我喜歡你,和你長得和他像不像,沒有那麼大關系。”
她噎住,茫然神情仿佛在沙漠裡迷失,“我不想那麼講,我不知道怎麼說。我這樣的解釋,我自己聽起來都覺得蒼白無力。”
一開始注意他,留意他,的确是因為他長得有那麼些像周殃。
餘絮恨周殃糟踐她的真心,然而心底深處并未完全釋懷過往,放下那段和周殃無花無果的孽緣。
周殃往她心上按進一堆玻璃渣,玻璃渣裡摻雜着一些糖。
餘絮恨周殃,恨裡摻雜着令她自己也不得不卻無法控制住的愛。
的确,她初次見到慕河,他一下便攫取住她的注意是因為外貌與周殃幾分相似。
“你要相信我,慕河,你要相信我……隻要你能夠給予我全部的信任,從心底裡相信,什麼我都願意為你做到。”她啜泣道。
出自内心的懇求如此卑微,是她意料不到的會出自她口中的言辭。
餘絮從小自卑,卻也因為根植心底的自卑,分外自尊,堅守着内心正義給予啟示的種種原則。
他們是一樣的。
餘絮痛哭流涕、淚流滿面,看得慕河心起了一陣不舍。即使懷疑餘絮,即使這女人可能把他當作替身去愛,即使他失望至極……
可心痛如絞的感覺不是假的,胸膛裡穩健地跳動着的東西,每一下都是折磨。他喜歡餘絮,他最不願意見她難過。
“絮絮,我從見到周殃的第一面起,心裡就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刻意地轉過目光。
他不知與她湧滿淚水的眼睛對視時,該用何種眼光去看。他隻知道他控制不住在眼裡呈出複雜的悲傷和憐愛,不願讓她瞧見。
他嘲诮般抿抿唇,平靜着聲音控訴削骨挖髓的痛苦,“沒想到這預感是真的,原來,真的是因為我有些像他,你才喜歡我的。”
“餘絮,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像他。而今,你們重逢,他不需要做煞費苦心、情深意重的表示,你就殷勤地貼上去了。”
慕河沒有刻意譏諷,他所說的都是他照目前所知的概括、總結、描述。
不過他們兩個人沒一個曉得,慕河了解的俱是周殃故意安排的,其中一大部分物料:餘絮和周殃的合照、他在餘絮手機上發現的往來短信……餘絮壓根不知情,全是僞造的。
餘絮一概不知,隻以為慕河誤認為她将他當作了替身。餘絮瘋狂搖頭,涕淚交流,“不是的,不是的!慕河,不是因為你像他,我才喜歡你的。”
喜歡不需要理由,可真要條分縷析,卻也能拾出緣由。
餘絮因為他們相貌相仿,所以分外關注慕河。循序漸進的接觸中,慕河的善良、正直、勇敢折服了她。餘絮喜歡上了慕河。
任何一本傑出的小說都可以概括為一句話。
餘絮對慕河的喜歡,概括起來就那麼簡單。
可她無法用這一句話、或是兩句話三句話說動慕河,讓他相信她愛他,她從靈魂到每一根骨頭都愛他。
因為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真沒像一句話描述的那麼輕便。
這般情境下,餘絮能意識到的唯有令人絕望的無能無力。她感覺自己愚頑如石,每一個字都傳達不出意義,每一句話都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