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頭顱啊沒眼睛,出現在你的背後。”
密密細雨織成銀線,向小南如同一具僵硬老化的木偶,在歌謠聲中緩慢地轉過頭。
“很好,乖孩子,你……”
蠱惑的話戛然而止。
自诩見多識廣的墨敬香,也是頭一回碰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戴墨鏡的奇人。
那墨鏡又寬又厚,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
嘴唇微動,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喃:“阿南。”
墨敬香握在手裡的懷表一時不知該不該放。
根據他當年種下的精神暗示,喊出“阿南”這個名字的向小南,應當是處于被催眠的狀态。
但多年的牢獄生涯猶在眼前,他也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人不能按常理推斷。當年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裝作被催眠,一裝幾個月不露絲毫破綻。如今十六年過去,連他也不能判斷此時向小南的真實的狀态。
還有那副該死的墨鏡,到底是誰給她出的馊主意!
“阿南。”
向小南頭顱微低,茫然地向前邁了一步。
墨敬香腦内警鈴炸開,身體比意識更快後退。
淩亂的雨絲之下,眼前單薄的身影脆弱、無害,仿佛一折就斷,但墨敬香從來不敢小觑她,更何況這是一次由向小南主動提出來的碰面。
這是一場鴻門宴,兩人都心知肚明,但為了讓墨敬香心甘情願來赴宴,這座偌大的墓園确确實實隻有向小南一人。
這座若晴墓園的墓地價格并不便宜,依山傍水,極為清淨,墨敬香在露面之前反複排查并推算過,确定自己至少有八分鐘的時間。隻要在八分鐘内控制向小南,那無論她藏的後手是誰,都有足夠的談判籌碼。
說到底這就是一場賭博。
是一周後在華爾的窮追猛打之下狼狽被抓,還是趕赴這場一看就有問題的鴻門宴搏一把,墨敬香選了後者。
可現在,向小南主動向他靠近,甚至他一伸手,就能将人牢牢挾持,他卻後退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八分鐘的限時已經過半,墨敬香不敢再浪費時間,他松開手裡的懷表,手腕一轉,舉起黑色的槍口。
這本是下策,王家倒台後,他的行動本就不如原先自由,盯着他追蹤他的人實在太多了,萬一鬧出什麼動靜來更不好脫身,所以他一開始就打算用心裡催眠。
可向小南戴着墨鏡撐着紅傘的狀态太詭異了,為求穩妥,墨敬香還是決定速戰速決。
雨勢增大,嘩啦啦砸在傘面。
向小南神情恍惚,腳步虛浮,她仿佛根本察覺不到身邊的危險,依舊喃喃自語着,一步一步繼續往前走。
一步,一步,将自己送到槍口之下。
她的行為動作其實十分符合被催眠的狀态,墨敬香舉着槍,并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開口緩緩道:“見到你的好朋友了嗎?阿南很喜歡你對不對,好了,現在去和阿南玩吧,摘掉墨鏡,扔掉雨傘,開開心心地,去和阿南玩吧。”
向小南微微偏頭,終于停下了腳步。
她愣愣站在原地,似乎理解不了這一長段話。
墨敬香不着痕迹地調整槍口位置,一邊在心中讀秒,一邊重複道:“把墨鏡摘掉,雨傘也扔了。”
這一回向小南很聽話,一手去摘墨鏡,另一隻手歪歪扭扭舉着傘。
墨鏡摘到一半,仿佛才想起話中的另一個指令,冷不丁突然松了手。
鮮紅色的長傘朝外傾倒,傘面的雨珠借勢一甩,直挺挺向前飛去。
墨敬香反應不可謂不快,電光火石之間,飛速後退閃避,同時毫不猶豫按下扳機。
“噗嗤。”
“砰!”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發生,前者幾不可聞,但飛針入肉,墨敬香瞬間意識到那是麻醉針,高濃度大劑量的□□,幾個呼吸之間就能讓身體失去掌控。
但幾個呼吸的時間已經足夠,墨敬香死咬牙關,舉起手腕——
“砰!砰!砰!砰!”
連開四槍,未聞他聲。
隻有紅色的傘靜靜開在雨夜裡。
傘後是向小南冷靜的聲音:
“凱夫拉超強纖維制成的和平傘,感謝華爾投資的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