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南又陷入了夢境。
夢中的她不過五六歲,紮着兩個小揪揪,正蹲在孤兒院裡庭中的大柚子樹下,拿樹枝悶悶的戳着螞蟻玩兒。
“小南——小南——”
那聲音由遠及近嗒嗒嗒跑過來,跟着她一起蹲在樹根旁,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和她咬耳朵:“小南你快看,這是什麼?”
“糖!”
“給你,小南你不是想用糖把小螞蟻們都引出來嗎,喏,都給你!”
原本還悶悶不樂的小南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丢掉手裡的樹枝,一個飛撲熊抱,脆生生的嗓音又甜又亮:“謝謝小北!我最喜歡小北了!”
向小南猛的驚醒,背後已是一身冷汗。
窗外月色如水,向小南沖了一個澡,坐在陽台上發呆,手裡還拿着那張偷偷複印的黑衣男人的照片。
其實相比較前些日子亂七八糟的噩夢,今夜的夢難得輕快,糖是甜的,連風都帶着暖意。
可就是在這樣平淡溫情的夢裡,向小南第一次,看清了顧小北的臉。
那實在是一張精緻漂亮、宛如芭比娃娃的臉,唇紅齒白,鼻梁高挺,又長又密的睫毛下,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就像是黑夜中的星子。
向小南再次低頭去看手裡的照片。
夢裡的顧小北,也長着一雙漂亮的瑞鳳眼。
眉眼之間,像極了這個出現在心慈孤兒院的男人。
“笃笃。”
敲門聲突然響起。
向小南将照片扔進抽屜鎖好,打開卧房門,門外站着的果然是穿着派大星睡衣的顧景行。
“小南,我睡不着。”
顧景行拖着長長的帶着勾子的語調,聽着像是撒嬌,可手上卻端了兩杯熱牛奶。
向小南猜應當是自己沖澡的水聲将人吵醒了,卻也沒拆穿他蹩腳的謊言,接過牛奶重新回到陽台。
牛奶的溫熱驅散了深夜秋風的寒意,顧景行坐在藤椅上,舒服地長抒一口氣,然後才閑聊似的開口道:“小南也睡不着嗎?”
“睡了一覺,做了個夢,又醒了。”
不等顧景行開口追問,向小南便主動繼續道:“夢到了小時候在孤兒院裡玩鬧。顧景行,我記不太清了,我們孤兒院的庭中央,是種着一棵很高很大的柚子樹嗎?”
顧景行微微變了臉色,好在小南看不見,他還能穩住語調若無其事道:“小南你怕是記錯了,不過孤兒院後面倒是種着不少果樹,你小時候很喜歡在樹下看螞蟻。”
向小南當然知道她和顧景行一同長大的彩虹孤兒院裡沒有柚子樹,她上個月才回去探望過,還在那裡陪小朋友們畫了一下午的塗鴉。
隻是夢中如此真實的景象從何而來呢?那當真隻是一個憑空又虛幻的夢嗎?
向小南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顧景行握着牛奶杯的森森骨爪。
顧景行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卻見她用指腹,一點一點摩挲過他的每一節指骨,最終停留在大拇指上的遠節指骨。
“顧景行,你還記得,我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嗎?”
向小南的聲音帶着不真切的恍惚,她喚了顧景行的名字,卻又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繼續說下去:“是因為我小時候受了一場驚吓,與一具還未來得及送往太平間的屍體,一同在醫院的病房裡被關了整整一夜。”
“那具屍體的右手垂落在床沿外,五根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指扭曲成一團。”
“我當時好像哭昏過去了,隐約聽到一聲‘啪嗒’,睜開眼,就看見那一截人的手指骨頭,落在我的肩上……”
“好了小南,不要再去想了。”顧景行反握住她的手,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都已經過去了嗎?”向小南看着眼前頭骨上空蕩蕩的兩個窟窿,低低問道,“那我現在看到的,又是什麼呢?”
……
最終還是半粒安眠藥換了後半夜的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