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微微細雨,葉小七拄着拐杖,由周歡歡攙扶着,踩着綿軟的濕土,踏過幾個水坑來到周屠家的院子時,周屠正在偌大的院子裡操演兵卒,所謂的兵卒,也就是召集的村裡的青壯。葉小七瞥了一眼,估計出大緻有三四十個人。周屠家的原子也大,并不顯得擁擠。
葉小七瞄了一眼院子,拄着拐杖徑直進了門,找到牆根處,在石凳上坐了下來,默默看着眼前的兵卒們,甚也不說。
勸動周屠的難處,在于必須得讓他心服口服地罷手。陳說利害顯然已經不管用了,再把他打殘使其上不了二龍山也不現實,因為葉小七如果想要在這村子裡住下去,就必須和周屠達成和解。
正在葉小七思謀對策的時候,周屠也看到了她,嚷嚷着走過來問道:“又是你倆,看見你倆老子就覺得沒好事兒!說,你倆幹啥來的?也是來勸老子收手的?門都沒有!告訴你,你能忍得下這口氣,老子不能!”
葉小七擡頭看着周屠,見他胡子眉毛全刮了,頭發也剃掉了一半,全臉全身都是皺兮兮的燙傷的傷疤,看起來觸目驚心。
葉小七苦笑着說:“你看我被他們弄成這個樣子,要說心裡沒有半點怨念,你信嗎?你既然肯出頭,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氣,我為何要勸你?”
周屠皺眉看着葉小七,許久不說一句話。葉小七的話提醒了他,葉小七和其他人不同,她是親身受過二龍山殘害的,而且直接給廢得全身不能動彈。要說找二龍山複仇,她應當最為積極才是。她本身去過二龍山,對山上的情況應當非常了解,若能博得她的支持,自己多少也能多一分勝算。這麼想着,他又重新看向葉小七,準備開口。
“我可不想送死。”葉小七平靜地說,面對周屠疑惑的眼神,她淡淡地笑了笑,指着這院子裡的青壯們說:“你知道二龍山有多少人嗎?就他們幾個去,不是送死是什麼?”眼看着周屠就要發急,她又笑着說:“你覺得攻守,哪個難一些,哪個簡單一些?如果它二龍山找上門來欺負你你都應對不了,又憑什麼覺得你打過去的話就能赢?”
周屠哈哈大笑說:“毛頭小丫頭片兒就喜歡不懂裝懂,你那文鄒鄒的話我多少也了解一些,有言道,有千日做賊,卻沒有千日防賊的。他冷不丁打上門來,誰能提前防備得住?更何況那一天我本來就打累了,才讓那耿虎鑽了空子。因此我聚集如此一批青壯,也趁其不備殺上山去,打他個措手不及,滅了他這山頭!”
葉小七拍了拍手說:“說得好!我也好希望你能殺上山去為民除害,從此在這方圓百裡之地遍播你周屠的大名!”
周屠定睛看了看葉小七問道:“你果真這麼想的?”
葉小七說:“不然呢?”
“我看着怎麼不像呢?”
葉小七搖了搖頭:“其實我恨不得和你一起去,可是你看我這一身傷,到那裡更打不過那個耿虎了。我都已經吃了這麼大的虧,如果還不能吃一塹長一智的話,這打不就白挨了?”
周屠皺了眉頭看着葉小七:“你是覺得我打不過那群山匪?”
葉小七連連擺手:“我可沒說。我倒真希望你能打得過。”
周屠不想在打得過打不過的話題上和葉小七糾纏太多,便改口說:“既然你支持我上山,而且我聽說你也已經上去過一次,山上的情況是否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有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還是什麼來着,總之你把山上的情形給我說一說。”
一提到山上的情景,葉小七身子顫了幾顫,眼神裡出現了幾分慌亂,好像是故作鎮定般說道:“山上?我是蒙着頭上山的,能知道得什麼?不過是從中午走到晚上,身邊全是呼吸聲,不知道路過了多少人,但是總體聽起來安靜得很,又好像一個人都沒有,隻山上山下設了三個關卡,對的那些暗号我一句也聽不懂,然後就被抓了,僅此而已。你不要再問我了,這一路,想起來都讓人膽戰心驚。”
從中午走到晚上,身邊全是呼吸聲,說明山寨裡的人多,算起來似乎不下數萬;總體上安靜得很,說明紀律嚴明;說着外人聽不懂的暗号,說明守衛森嚴,葉小七希望這樣說起來周屠能夠聽得懂,從而萌生退意。
然而周屠卻顯然對葉小七話裡的意思一無所覺,卻哈哈大笑着說:“就這點伎倆就把你個娃娃吓壞了?他們能吓得住你,卻吓不住我!俺老周可是見過世面的!”
葉小七沉默了一會兒,笑着說:“我小姑娘确實沒見過世面,但我見過耿虎那天晚上過來打你的大場面。”眼見得周屠臉色不太好,葉小七趕緊繼續道:“别的我倒是不知道,但那天晚上,涼風陣陣,反襯得屋子裡熱氣騰騰,殺氣烈烈,甚是恐怖。那個時候,可沒幾個人出頭幫你的。”
這段話葉小七有意擡高了聲音。一身傷疤剛剛痊愈,她的聲音還顯得有些嘶啞,映襯在春寒料峭的清晨時分,變得格外清晰而厚重。冷風拂面,吹得柳樹的枝條微微顫動,院子裡的青壯們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個恐怖的夜晚,周屠的慘叫聲還依稀在耳輕輕回蕩。
葉小七繼續說道:“我小女子自然不懂得什麼大世面,話說回來,我自然可以指望得你替我複仇的,畢竟你一身蠻力無處去使,又沒有家眷親人,無所牽挂,拼了一條命命來争一口氣也是可取的。”說完,葉小七的兩條腿交錯在面前,大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周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