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瑕驚恐地睜大雙眼,身體也坐不直了,微微有些蜷縮。
“他,他們在哪裡?我,我,我怎麼什麼也也也看不見?”他又開始結巴了。
亦绯天嗤笑一聲:“你要是能看見就真有鬼了。這房子裡全是各修大能,被你一個還沒入道的看去了算什麼,他們不要面子的嗎?”
“那那那……”
“怕什麼?坐直了,有點仙家風度,瞧你這膽量,以後出門别說是我徒弟。”
“啊?”
白瑕下意識地坐直身體,還是在抖抖抖抖抖。
“可可是我确實不是尊長您的徒弟啊?”
“很快就是了。”亦绯天随意道,“流雲仙宮收徒手續略麻煩,年份太久遠我不太記得了,等我回去看看再帶你回去。”
白瑕再一次:“啊?”
原來你之前說的那個不是開玩笑啊?!
“怎麼,不願意啊?”亦绯天懶洋洋地屈指敲了敲桌面,說道,“有什麼吃的嗎?來點。”
白瑕看着突然冒出來的黑衣鬥篷——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再一次縮了起來。縮了還下意識瞧了亦绯天一眼,亦绯天神色淡淡沒什麼表情,于是又坐直身子繼續抖。
他心裡淚流滿面。
為什麼突然就敲定了啊!
不知是人是鬼的兄弟此時正頂着一道炙熱又玩味的視線,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小本本,然後跪在地上,把它恭恭敬敬地舉起來遞給亦绯天。
“舉案齊眉,你也真是賢惠。”
“……”白瑕欲言又止。
不是說在場的都是大能嗎,尊長您這樣用形容女子的話形容他真的好嗎?
眼瞅着這小兄弟打了個顫,似乎受寵若驚,然後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白瑕震驚了。
大能?
哪方大能會這麼跪亦绯天——哦不他沒有不尊敬師長的意思,但是那可是亦绯天啊!雖然是個仙尊,但這個仙尊名号天下皆知真的隻是個名号而已啊!
白瑕看了看亦绯天又看了看這位幾乎要趴在地上的兄弟,一時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因為他已經說不清是天下人被忽悠瘸了還是這兄弟被忽悠瘸了。
“别跪了,起來。”亦绯天老神神在在,展開那小本子,跟看奏折似的,點了點紙面,“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一樣兩份。”然後還問了白瑕一句,“你想吃什麼?”
雖然但是……
不是剛剛吃過午膳嗎?
白瑕還依稀記得,自家尊長好像還吃得不少來着。
他恍惚地接過亦绯天遞過來的“奏折”,接到的時候手還哆嗦了一下,因為這确實像奏折,明黃色的低,連手感都好得不似凡物。
白瑕又恍恍惚惚地把這“奏折”轉到正面,隻見最上面竟赫然寫着兩個大字!
——菜單。
白瑕:“……”
白瑕一下子就不恍惚了,頗為無語地又看了一眼“菜單”,然後麻木地将其展開。
毫無意外,這确實……
就是個菜單。
但是聯想到這鎖雲閣一直都是這麼個路子,把菜單做得跟奏折一樣,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他從前到後浏覽了一遍,跟旁邊的兄弟道:“呃,那個,我不是很餓,所以來點這個小元子就好。”
好兄弟點了點頭,朝他伸出手。
白瑕臉色露出困惑的神色,望向亦绯天。
難道說,在這裡吃飯是要給錢的?
等等,他為什麼會覺得在這裡吃飯不用給錢啊?!
亦绯天憐愛地看了一眼白瑕快裂開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語氣溫和地說:“不用花錢,他敢跟我要錢我給他腿打折。”
白瑕沒反應過來亦绯天要把誰腿打斷的厥詞,隻是有些呆滞。
“那他這是……”
亦绯天裝不下去了,歎了口氣,忍不住罵了一聲,“蠢貨。”
“你倒是把本子給他啊。”
“哦。”白瑕明白過來,把本子還給他,後者一點頭,嗖的一下就不見了。
白瑕目光呆滞地盯着他剛剛站的地方,喃喃一句:“還真是神出鬼沒哈。”
亦绯天簡直要被他無語住,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權當壓驚:“嗯,大能一般都不喜歡在人前出沒。也不知這閣主到底多大能耐,竟能把一個鬼修大能訓得如此服帖。”
白瑕愣了一下:“鬼修?”
亦绯天點頭:“是啊,你剛剛沒看到他腳底下是飄着的嗎?”
白瑕:!!!
他沒敢看啊啊啊啊啊!
飯菜很快就上上來了,白瑕恭恭敬敬地跟鬼修大佬道了句謝,點的小元子卻沒吃多少,亦绯天看他實在沒什麼胃口就把盤碟都拿了過來。
“小白你不行啊,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怎麼能每天隻吃這一點飯?這樣會長不高的。”
白瑕木着臉道:“多謝尊長關心,但是弟子真的吃不下了。”
“這小元子不錯,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有眼光的。”
“仙長謬贊了。”
“這燒雞不錯,你真的不嘗嘗嗎?”
“方才在蕭府已經吃夠了。”
……
就這樣一段毫無營養的你問我答之後,亦绯天終于吃完了桌上美食,再次敲了敲桌子,簡單說了句“收桌”,桌子上的空盤子刷的一下就沒了,驚得白瑕瞪大雙眼。
然後那個好兄弟又一聲不響地出現在兩人身旁,給兩人重拿了杯子,倒了水,先是遞給了亦绯天,然後單膝跪地捧着個小盞。
亦绯天小聲說了句:“麻煩。”
但還是很顧形象地抿了一口水,長袖遮掩着吐到好兄弟捧着的小盞裡。
随後,好兄弟又來到了他這邊。
白瑕糾結了一下,看到對方并不是直接拿着亦绯天吐過的盞就過來,心裡稍有慰藉,也學着亦绯天的樣子漱了口。
“飯都吃完了,青斂怎麼還不回來啊。”亦绯天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了,神情有些恹恹的,一副癱在椅子上快睡着了的模樣。
白瑕猶豫着,看到亦绯天這蔫不拉幾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軟了一下,便放緩語氣道:“尊長要不要休息一會?”
他說着,自己也感覺挺醉的。
一般修者坐到亦绯天這個位子上,那是真不食人間煙火,辟谷早辟過了,睡覺更不用,打打坐就行,一年不睡的比他睡了一年的精神都好,怎麼擱亦绯天這兒就淪落到跟凡人搶吃的,幹的比凡人少、睡得比凡人還多的境地了?明明是個很看重自身形象的大美人兒啊?
更想不到的是,亦绯天居然答應了,直接就靠着椅子閉上了眼睛,還不忘把那壓根隻遮半張臉的面具給取了下來。
白瑕想說的話凝滞住了,并且被一把摁下去,不可能再上來。
——即使看過再多遍,這張臉還是會讓白瑕驚豔到忘記呼吸。
——算了。
白瑕深吸一口氣,有些自暴自棄地想。
就因為是美人吧,美人總是要有點特權的。
真不食人間煙火了,恐怕……
他也會覺得無聊吧。
畢竟是這麼鬧騰的性格。
白瑕想了一會有的沒的,慢吞吞地把入門心法掏了出來,不一會也沉浸其中,靜心潛修了。
紅紗飛舞,煙霧缭繞。
玄色衣袍的人站在爐邊,手中正将一張看不清字迹的紙放入火中。
亦绯天打了個呵欠,看着這毫無誠意的開場,語氣沒什麼起伏:
“閣主大人,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