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還是池漁主動收拾了餐盤餐具,他還要回後廚清洗。
陸宜銘本不想管他,卻在離開池漁視線的前一秒被叫住。
他聽到那道溫和的聲線傳來請求:“陸先生,你等等我,我們等下一塊兒去散步,好不好?”
陸宜銘推開餐廳門,直接往外走,卻在門張到最大的時刻留下了自己的回答。
“十分鐘後,我會出發。”
他說着,腳步不停,餐廳門被彈回,将兩人隔絕在兩端。
小漁卻笑了起來,快步走進後廚。
陸先生答應跟他散步了!
十分鐘後,兩人走出了别墅。
時間其實不早了,夜色很濃,月光卻硬要破開這份靜谧,照亮兩個人前進的路。
小漁走在前方,不似平時腳步輕快。
他今天工作太久了,王阿姨不在,就沒人告訴他哪些活兒可以不做,他索性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一遍。
包括但不限于清掃别墅,洗衣做飯,他還把東暖房的花盆都換了一遍——王阿姨送了幾個手繪的花盆給他,加上孫師傅也從花房裡精挑細選了幾個漂亮花盆,小漁趁有空一口氣全換了。
小漁就算精力再旺盛,這會兒也累了。
他走一陣就停一陣,跟散步累了的小狗一模一樣。
陸宜銘發現了他的懈怠,看在眼裡,話在嘴邊:“累了的話,可以不出來的。”
小漁從側前方回過頭來,圓眼在夜裡更顯無辜:“可是我不出來,誰陪你呀?”
陸宜銘面無表情:“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留了半句讓小漁自己悟。
小漁當然明白陸先生是什麼意思。
可是他想到以前,陸先生确實不是小孩子,但他也從來沒有推阻過小狗的陪伴呀?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小漁大概知道陸先生對人是一個什麼态度,确實跟對小狗不太一樣。
可是态度會變,人的本性卻不會變,他的陸先生并沒有原書裡池漁看到的那麼殘酷,這人分明強大而溫和,并總在不經意中用這種強大輻射着每一個人。
隻是他并不喜歡被人靠近,也對他人的好意敬謝不敏,小漁猜測,陸先生隻願意接受小狗的愛。
小漁心裡酸溜溜的,因為自己現在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狗——他好像有點嫉妒以前的自己。
他沒應陸先生的話,腦袋一撇,假裝沒聽見。
兩人又無言地走了一陣,臨近東暖房邊,小漁拿指尖撚了下掌心,還是發出了邀請:“陸先生,這是我收拾的暖房,要進去看看嗎?”
陸宜銘順着池漁的解說看向那明亮的玻璃暖房,腦中不自覺閃過上次在這裡看到的池漁跳舞的畫面。
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剛想拒絕,又聽人開口。
“我前幾日種下的種子已經發芽了,冒小尖尖呢,陸先生,去看看吧?”
陸宜銘邁開腳步,往暖房走:“看吧。”
隻是看看發芽的植物,不礙事的。
陸宜銘一進暖房,就被撲面而來的泥土與青草味裹挾。
久違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皺眉。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當他拿着被家庭教師表揚的文章來這裡找他母親時,迎接他的就是這種味道。
當然,還有他母親身上特調的香水味。
他被層層疊疊的自然香氣圍困,仰着頭,看他母親并沒有接過作文紙,她隻是居高臨下地問他:“小銘,今天的時報讀完了嗎?你每浪費一分鐘來找我,就代表着你少了解一分鐘的世界,誰輕誰重,你作為陸家未來的家主難道分不清嗎?”
于是後來,他再也沒主動來過東暖房。
如今剛踏進來,他就感覺胸口發悶,有些不适,竟想逃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池漁從暖房桌面上端起一個小花盆,單個手掌大小,圓圓胖胖像個球,明明一隻手就能拿住,池漁偏要用兩隻手捧着。
陸宜銘看見那人小碎步跑到自己面前,舉高花盆,語氣得意。
“看,陸先生,這是最先發芽的一盆,我想等它開花了,就送給你,你覺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