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就是你,呆子”。
程拾一頭也沒擡,默默退到一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杜康仙莊中的侍女上完菜後,皆需在包廂内候着,等待貴人們吩咐。
廂房靠近大廳的一面沒有牆,而是用一片紗布隔開,為了就是讓有錢的客人占據高位,輕松攬閱樓内最好的風景。
紅台周圍裡裡外外圍滿了男人,眼神放肆盯着台上的舞姬,嘻戲怒罵帶着放浪沉浸和欲望。
程拾一眼神快速掃視一圈,目标鎖在紅台附近兩名男子身上,其中一個桌上僅擺放着幾壺酒的灰衣男子更是吸引她的注意。
即便面容與她所見畫中不一緻,可骨骼不會騙人,程拾一随着阿舟經手摸過無數次人顱骨,早在爛熟于心。
何況柳遙知同她說過,陳深嗜酒如命,不愛紅顔,女色對他沒有誘惑力。
可此人偏生愛人多熱鬧的地方,卻又從不與人交談。
每每孤身一人往熱鬧的人群中湊,從不參與,像是一滴混在白水中的油,格格不入,帶着遊離人世的疏離。
程拾一暗自籌謀着接近幾人的計謀,忽而耳邊傳來一句“這裡不需要人伺候,你下去吧”。
她沒有探究說話的人是誰,依舊垂着頭,端端正正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大廳人來人往,各色聲音在耳邊嘈雜不休,程拾一下了扶梯,默不作聲觀察片刻,忽而加速走在一根紅棕木柱子背部,眼色恹恹拉着從她身旁路過的兩姐妹的手。
兩姐妹身着粉綠色紗裙,顧盼生姿,是杜康仙莊的侍女,明面是侍女,卻是從小水靈養着來服侍大人們的。
程拾一臉生得白嫩,一雙杏眼盛滿彷徨,與周圍酒肉熏香的迷醉場所尤顯不入。
“兩位好姐姐,可否幫幫我”程拾一斂下眼眸,一副黯然神傷,“幾年前,父親将我指親給家鄉一名書生,我憐他趕考辛苦,特意推遲了婚約,未曾想他卷走我家中所以錢财,害得我家破人亡,不得已來此謀生”。
程拾一指了指灰衣男子,悄悄往女子手中塞銀子“姐姐可否幫我看看,書生鎖骨有一枚黑痣,若真是他,煩請姐姐回告我”。
“我尋他已久,好不容易尋到一點蹤迹,若真是他,也該做個了解”。
粉衣姑娘本被她拉住,臉上生了不少怒氣,她掂量掂量手中銀子的重量,又聽她這麼一說,反倒義憤填膺起來。
“多大點事,我去幫你瞧瞧”,她拍着胸脯保證道。
程拾一見她遠去,轉身朝另一名男子走去,調準時機,趁他端起酒杯要喝酒時,不經意一崴腳,整個人直直砸在男子身上。
酒被被她打翻,酒水糊了男子一身,程拾一見狀,驚慌失措從男子懷裡起身,抽出懷中的帕子,顫抖着手忙腳亂替他擦拭,場面亂做一團。
“你打算如何做?”,顧執撚着手中的茶杯,慢條斯理繞上一圈,他盯着大廳中湧動的人,聽着林然問。
皇帝念着顧執遇刺,身負重傷,特意許了他兩天假,在家修養生息。
“我又能做什麼”,顧執呷一口茶,眼皮都沒掀,不鹹不淡道“還有兩名刺客未尋到,等刑部将人找到再議”。
“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林然刷一下打開折扇,扇幾下風,狐狸似的狹長眼尾勾起,“從前你哪次不是把人扒下一層皮”。
顧執嘴角勾起,眼裡透露出一絲危險的意味,林然見他這副模樣,玩世不恭擺了擺手“是是是,我們顧大人謙謙君子,斷不可能如此做”。
林非晚滿腦子隻有食欲,他爹有意責罰他,每日送來的全是他不愛吃的飯菜,短短幾日,把人都餓瘦了幾斤。
他壓根沒留意顧執他們說了什麼,滿桌子的菜吃完,還想繼續差人送點心上來。
林然恨鐵不成鋼杵着自個腦子裡隻有吃的弟弟,剛想罵他,一旁默不作聲的顧執卻突然插上一句話,“讓人再送壺熱茶上來”。
他緊緊盯着大廳内與程拾一拉拉扯扯的男子,朝林峰微微擡首道,“就讓她端上來”。
程拾一又回到那根柱子後面,兩姐妹已經回來了,見着她,興高采烈道“我可替你看了,鎖骨有顆黑痣,的确是那負心漢”。
“好生招待着人,别給好果子他吃”。
臨走前,她們拍了拍程拾一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勸道“已發生的無力挽回,隻可往前看”。
程拾一趕忙連聲道謝,她剛擡腳欲走,猝不及防被人來人拉住“你跑哪去了?趕緊把菜送往迎客包廂”。
不是才送上去嗎?程拾一稀裡糊塗被人塞了一個推盤,迷糊着往二樓走去。
她依舊先敲幾下門,門口傳來的卻是與先前不同音色的聲音“進”。
程拾一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