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屍族薄唇微張:“修道講究機緣,你我初見便可供我修煉,便是我的機緣。”
緣分,世界上最玄妙的東西。
庚子濯偏頭,稍長的發梢遮住眼尾,他呼吸稍重,問:“那是不是當時,随便來個實驗體,你都會跟他走到這一步?”
“為何要假設沒有發生過的事?”洛童感受到庚子濯波動的情緒,克制下仍在蔓延的負面情緒。
他不解,出于經年累月經驗判斷,此刻需要他做情緒疏導。
所以他說:“沒有别的人,隻有你。”
最終出現的人是你,走下去的也是你,這不就足夠了嗎?
看庚子濯仍在沉思,洛老師接着道:“今天是過去無數次選擇後累積的結果,少一步,都走不到此刻,你不必害怕,你所擔心的,根本不會發生。”
人類總在懷疑自己。
擁有時害怕失去,失去的追悔莫及,沒有時又抓心撓肺。
情緒好像永遠超前或落後事實一步。
他們好像不能很好地、完整地擁有當下。
此刻他就在庚子濯身邊,為何要糾結沒有發生的過去,亦或是擔憂未來呢?
“可是童童不是說過,修道是逆天改命嗎?如果童童順應機緣,怎麼叫逆天改命?你怎知你我的相遇不是天道安排的結果?”庚子濯語氣有些咄咄逼人了。
不怪他不信機緣。
實驗體,是高紀生強行制造出來,不該存在的生物。
作為一個順應緣分就不會存在的生物,他無數次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執拗地想要一個答案。
一個洛童非他不可,堅定選擇他的答案。
庚子濯的問話讓洛童一愣。
他哂笑,徐徐道:“你這想法倒挺新鮮,照這麼說,萬事萬物皆由天道制定,包括你我的出生、你我修煉的必然性,還有……你我此刻的想法。”
“那我們,還是我們嗎?你的情感又是否真實存在?庚子濯,你覺得你的喜歡是天道讓你喜歡,還是你自己喜歡?”
“當然是我自己喜歡。”庚子濯斬釘截鐵。
“哦?你怎知你我的相遇、你的喜歡不是順應天道的結果?”
“随便來個人,隻要與你共同經曆過之前的事,哪怕那個人不是我,頂着與我不同的臉,叫另外的名字,你同樣會喜歡上他,僅僅因為相同的經曆,對嗎?”
洛老師本來隻是想逗逗庚子濯,順着他的思路反問回去。
但說着說着,竟有些進入角色了,想看看人類會出怎樣的答案。
“不是。”庚子濯坐了起來,黑色的瞳仁重新露出,他目光堅定,對上那雙琥珀色的湖泊。
他的手輕輕地、隔着空氣,停留在洛童胸前心髒的位置。
他說:“我喜歡你,是因為這裡,很幹淨很溫暖。”那是沒有被算計邪念侵蝕過的,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能量。
吸引庚子濯目光長久停留在洛童身上的東西。
無論外表如何改變,桑海桑田,這裡的光好像永遠不變,令他一眼就認出,勇敢堅守本心的洛童,誰能不愛上?
庚子濯想,誰都會被這樣的能量吸引,他隻是運氣好,被允許停留片刻罷了。
現在提出問題的他,不過是變貪心,想多争取些光。
從前的庚子濯,覺得洛童在身邊便好;現在的庚子濯,卻想要對方把更多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克制又不受控地伸出貪婪枝蔓,不停試探,尋找自己能停留的最近的位置。
喜歡,如病毒擴散,不住侵略更多細胞,叫嚣着它們的不滿。
近點,再近點,不夠,還不夠……
視生命如草履的他,這兩天,求生欲望在腦子裡不停醞釀發酵。逃避面對未來的喪屍王破天荒開始思考——他死後,童童會做什麼。
沒有他的陪伴,童童在人間的修煉寸步難行。
其他實驗體沒有修煉果,隻會比自己死更早。所以在自己死前,必須把洛童送回混沌界或神庭,在那裡,童童才能繼續逐夢。
界靈,他勢在必得。
缱绻的眸光停留在洛童臉上——童童會因為我的離世難過嗎?
他居然病态地想看,童童任何為他顯露的情緒,他都想收藏。好可惜,人死後就沒有任何知覺了。
“童童,我不想死了。”
萬般思緒化成一句話,庚子濯不想死了。
他舍不得死,死後的世界黑暗冰冷,沒有童童,鮮活生動溫暖的童童。更看不到童童臉上任何為他展露的情緒,他受不了。
他有了強烈的求生欲,隻為了将眼前的幸福綿延下去。
屍族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小濯臉上,沒有錯過他多變的神态。從前尋死的小孩,直白地對他說,他不想死了。
人類的壽命實在太短,平均八十五年,三萬多天。
修煉能讓庚子濯壽命變長,但能長多少,沒有經驗的洛老師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