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次與繼國家主劇烈的争吵之後,母親的身體就開始明顯地在走下坡路。無論是繼國緣一還是繼國神理,他們出去玩的時間都減少了許多。
母親總是做出很堅強的樣子,醫師也很少去請。
年少的繼國緣一總是黏在她的身邊,依偎在她的身邊,實際上卻是默默支撐着女人日益難以控制的半邊身體。
而繼國神理是跟在他們身邊的小尾巴。
哪怕有他們寸步不離的陪伴,母親的笑容依舊比之前少了許多。
繼國岩勝已經正式開始了作為家族繼承人的武士教育,隻有在所有的課業結束之後才能擠出一點點時間來看看母親和弟弟們。
對于兩個弟弟對母親的過度依戀,繼國嚴勝感到一些困惑和不理解。在他受到的教育中,人要把精力集中在更緊迫地提升自己上才對。
不過,他明白這是繼國家未來繼承人才能肩負的重任,弟弟們不需要那麼辛苦,未來将會處在他的羽翼之下。
秋日的午後。
朱乃已經睡下了,繼國神理跟着繼國緣一從房間中悄悄離開。
繼國神理低着頭往前走,然而走在的哥哥忽然停住了腳步,導緻他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對方的腰背。
他往後趔趄了一步,被繼國緣一眼疾手快地拉住,因此并沒有摔倒。
在這樣的停頓之下,繼國神理便也捕捉到了從屋裡傳出的閑言碎語。
“家主已經一個月沒有來後宅這邊了。”女仆說道。
“真不知道夫人為了一個白癡孩子跟家主大人吵架有什麼意義。”這道聲音更年輕一些,語氣裡有些憤憤不平。
“慎言。”年長的女仆勸誡道,“那是主家的孩子。”
“我哪有說錯嘛,都已經六歲快滿七歲了,到現在還不會說一句話,”年輕女仆不服氣,“如果不是癡傻,那就是天生殘疾。無論是哪種,都不值得夫人為一個廢人付出這麼多……”
“畢竟是夫人生下的孩子,可惜了。”老仆人說。
外間屋裡的仆人并非肆無忌憚地交談,她們實際上放輕了聲音。隻是這是窗口前的位置,而方才離開這裡的兩個男孩很矮,恰巧處在兩女仆的視角盲區。
聽着他們說的話,繼國神理當即氣紅了臉。
他扭頭就往屋裡跑。
動作太快,以至于繼國緣一都沒能及時拉住他。
“你們兩個,出來。”繼國神理這時候還記得母親在裡間休息,因此還壓低了聲音。
他小小的一個人背着光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樣子竟顯出一種壓迫感。
兩個女仆一前一後走出來,分别向他行禮。
“把你剛剛說的話再重複一遍。”繼國神理并沒有讓兩人起身,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面孔更為年輕的女仆身上。
那雙平日裡如同翡翠一樣剔透的眼睛,此刻卻顯得無比銳利,帶着強硬的穿透力。
那女仆的臉頓時白了。
“我……我再也不敢了,小少爺,對不起,我不該亂說話。”
“這種道歉的話,你不該對着我說。”繼國神理道。
女仆轉過頭,看到了正站在小孩身後半步位置的繼國緣一,神色中顯露出了一絲猶疑。
顯然,她在衡量繼國緣一值不值得她真的低頭道歉求饒。
雖然繼國神理是被繼國家主寵愛的幼子,但是繼國緣一并不是。繼國家主甚至不耐煩聽到次子的名字。
“你不願意嗎?”繼國神理注視着她。此刻的他站在陽光下,瞳孔被襯托出肉食動物才會有的淺色,“下午岩勝哥就會來,你想讓他知道這件事嗎?”
女仆渾身一顫,不知是因為對方話裡的意思,還是因為這不符合年齡的壓迫力。假設這件事被繼國岩勝知道,雖然繼國岩勝同樣年幼,但他已經如同家主一樣擁有了一些權力,包括處置一個像她一樣普通的仆人。
“對不起,緣一少爺。”她最終低頭,向着繼國緣一道歉,“我不該在屋裡随意議論主家。”
繼國緣一搖搖頭,示意自己并不在意這件事。他天生善良,在收到道歉之後就選擇了原諒。
作為旁邊給繼國緣一撐腰的小蘿蔔頭,繼國神理卻依然感到不平。
“不管你是不是真心道歉,”他小小的臉蛋上滿是嚴肅,“我都要告知你,我的哥哥——繼國緣一,才不是什麼笨蛋傻瓜。”哪怕他從出生到現在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有着萬裡無一的才能,”繼國神理說着他眼裡颠撲不破的真理,“他是天才。”
他知道,自己的二哥繼國緣一同樣擁有能夠看到“通透世界”的眼睛,所以才能每每恰到好處地護住母親生病的左半邊身體。
他也同樣用自己的眼睛觀察過繼國緣一,那是他所有見過人類之中最完美的骨骼和肌肉。而繼國緣一的聲帶同樣沒有任何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