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嶺。
高聳入雲的山巒,山宛如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山巒之後,巨大的圓月高懸。
沿着山脈,重重疊疊的宮殿一路向上,山巅大片大片的紅楓樹中,矗立着一座最為華美的殿宇。
空空如也的大殿中,雲千月盤腿坐在正中間,雙手搭在膝上,周圍是一圈發着紅光的陣法。
片刻後,陣法緩緩暗了下去,雲千月睜開眼睛。
距離她閉關修煉,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也不知孤月嶺的花花草草被阿洛照顧的怎麼樣了。
阿洛,是孤月嶺上除了她以外的,唯一的“人”。
确切地說,他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人,他隻是擁有着人的外表,卻沒有自己的意識,一切以雲千月唯命是從。
阿洛隻是一具沒有感情的傀儡。
雲千月站了起來,出聲喚道:“阿洛。”
沒有人應。
她輕輕皺了皺眉,“阿洛?”
等了許久,還是沒有人應。
雲千月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給他施加的傀儡術到底管不管用,往常他不是随叫随到的麼?
她走到大殿門口,用力打開了這座關閉了三個月未曾開啟的殿門。
與冰涼夜風一同灌進大殿的,還有肅殺和打鬥之聲。
雲千月心道不好——誰敢在孤月嶺鬧事?要翻天麼?
隻見大殿外的院子内,她制作的攻擊型傀儡木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遍地斷臂殘肢,全都失去了生機,所幸傀儡木人沒有鮮血,不然,必定是一幅血流成河的慘烈場面。
而不遠處,其他幸存的傀儡木人正在和一衆身着統一服飾的宗門弟子對抗。
這些宗門弟子,個個手持長劍,身着雲千月再熟悉不過的白衣——他們是她原來的師門,缥缈宗的弟子。
為首的,是她曾經的同門師姐。
仔細想想,作為臭名昭著的邪道妖女,她确實,值得被衆人圍剿。
她自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與姐姐一起流落街頭,甚至與狗搶食,是她悲天憫人的師尊将她領回宗門,予她吃穿得以溫飽,教她法術用來自衛。
可進入宗門僅僅十年,雲千月便大逆不道,欺師滅祖,弑師叛逃。
此事一出,宗門内部嘩然,紛紛追捕雲千月。
宗門中人實力佼佼者衆多,而雲千月左不過是個至今不到二十歲的少女,入門也晚,修煉的功夫自然不到家,他們一開始并沒有把雲千月當成棘手的人。
很快,他們便将雲千月擒獲。
就在他們以為能夠替亡者報仇雪恨之時,變故出現了。
那些将她擒獲的仙門大能們,不知中了什麼邪,竟突然紛紛自相殘殺,仿佛不知痛覺一般,最後自戳雙目而亡。
潑天血海中,隻有雲千月,露出瘋狂又得意的笑容。
她又一次逃了,不過這一次,她手上的人命更多。
雲千月逃到了一個人迹罕至的無名山嶽,将其取名為孤月嶺,自稱孤月嶺的主人。她不屑與修真界衆人一般組建門派,而是與同道中人一起,潇灑快活。
不過,邪不壓正,她自然也沒什麼同道中人就是了,漫山遍野行走的,都是似人非人的傀儡木人。
衆人這才驚覺,雲千月,竟是已經不複存在的傀儡師雲氏後裔。
唯一的後裔。
仙術中并非沒有傀儡術,而是仙術中的傀儡術較為劣等,隻能操控死物,而雲氏傀儡術,則能以靈控靈,操控活人。
雲氏天生具有控靈的能力,隻要被雲氏之人種下傀儡術,便能讓忠貞婦人與奸夫通奸,讓孝子弑父殺母,而他們自己,卻渾然不覺。
雲千月的傀儡術一經覺醒,竟然如此強大,操控那麼多仙門前輩,自相殘殺,最終自盡身亡。
衆人駭然,若是掌控此術之人,是雲千月這等心術不正的人,那修真界豈非大禍臨頭?
決不能讓雲千月活着!
這次,已不再是宗門内部矛盾,修真界震驚,紛紛聚集能人異士,圍剿孤月嶺,要将邪道妖女緝捕歸案,讓她付出同等的代價。
缥缈宗弟子将最後一個傀儡木人的靈核殺滅,丢棄在她面前。
雲千月站在大殿前,倒也不躲,微笑道:“原來是梁師姐,别來無恙。”
她的師姐,梁文音,曾經對她有多麼要好,現在對她就有多麼冷血無情。
果然,梁文音半點笑意不見:“雲千月,你終于不躲了,被所有人仇恨的日子,不好過吧。”
雲千月雖狼狽,卻還是笑道:“不好過?怎麼會不好過呢?我這個人向來不喜熱鬧,又無門無派一身輕,還有個忠心仆人,我好過得很。”
有名弟子義憤填膺:“妖女,你弑師叛逃,大逆不道,罪無可赦,此罪你認不認!”
雲千月的師尊,正是梁文音的師叔。自從她弑師叛逃後,她就滿世界的抓她,從未放棄過。
他身為缥缈宗的副宗主,乃是整個仙門中,難得的光風霁月的大人物。
竟死在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女弟子手中。
這種荒唐的事,任誰聽了,都會心生憤慨。
雲千月回憶起往事,輕描淡寫撣了撣肩膀上落下的灰塵,“你說這件事啊,殺人償命,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當然懂。”
看着她這般不以為然的的樣子,梁文音的眼中現出淡淡水痕,握着劍的手有一絲顫抖,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過這樣的情緒波動了。
冷酷如她,見到當初的始作俑者,亦是不能忍受分毫。
另有一人細數她的罪名:“妖女,你殺害那麼多無辜的前輩,人人皆為大能,少了他們護佑其他人,你可知這些日子,仙門為了支撐下去,付出了多少麼!”
雲千月恍然,“原來我殺的都是你們的人才,那我可真是沒殺錯。”
衆人皆大怒:“你!”
雲千月聳聳肩膀,不以為然:“你們仙門沒了他們,就如此潰不成軍,隻能說明,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是廢物罷了。”
有人怒道:“二師姐,此等妖孽,殺了才解氣!”
其他人紛紛附和:“大卸八塊!五馬分屍!”
聽了這話,就連雲千月都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這幫仙門的人狠起來,真是比她這個妖女還要血腥百倍。
梁文音周身的殺氣凜冽得吓人,“布殺陣。”
雲千月實屬是沒想到梁文音居然會下這種命令:“竟然是殺陣,梁師姐,你這是要殺我報仇麼?可我怎麼記得,缥缈宗的宗主親自下令,讓你們活捉我。難道,你是要造反麼?”
忠心如梁文音,她當然不會造反。
但忠心與複仇,她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堂堂缥缈宗二弟子,怎麼可能被她這些話動搖。
梁文音冷然道:“妖女,你少妖言惑衆,你大逆不道,弑師叛逃,乃是人人得見的事實,今日我們合力誅殺你,正是替天行道,告慰亡者的在天之靈。”
雲千月忽然發現,以自己為中心,腳下的土地開始閃爍着陣法的青光。
伏魔陣。
伏魔陣中,不管人神仙妖,都無力反抗。
幾人雙指并攏,齊心協力,伏魔陣結成的又快又好。
他們實力深厚,陣法中伸出幾條光束,将雲千月的雙腳牢牢鎖住,她的上方,威壓壓下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還有幾條光束,從半空憑空出現,捆住了她的手腕,向着她的靈脈刺去。
雲千月悶哼一聲,她是真的有點疼:“你們能不能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