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吟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
高其踔的下巴仿佛都要掉進茶碗裡,周思儀為了升遷,以色相谄媚公主便也罷了,竟然連給皇子當後娘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簡直是丢天下讀書人的臉啊。
方知吟的眼神在周思儀與高其踔二人之間逡巡了片刻後,又道,“讓兩位大人失望了,本宮從不幹涉前朝中事。”
周思儀行了個插手禮後道,“臣雖未成親,但臣明白一個道理——為了一個糟老頭子,鬥得你死我活,根本就不值當,那些陰私的宮廷秘辛,總是背後自有隐情所在。”
“你既然明白,就不要在延嘉殿中白費光陰了,”方知吟沉默了一下道,“這些宮廷紛争在太上皇退位的那一刻已然作古,本宮對于你們三司要如何處理嚴家貪腐案一點興趣也沒有。”
周思儀輕聲問道,“臣從旁人處聽說了一個故事,在後宮中有一個太醫名叫尹三七,他醫術超群、醫者仁心,就算是宮女太監來找他瞧病,他都會盡力醫治,這位太醫或許是被旁人所迫,或許是為了爬得更高才能救更多的人,他卷入了後妃的宮廷紛争之中——”
“可惜戕害胎兒的皇後仍舊端坐于鳳座之上,挾勢邀寵的貴妃仍舊享盡榮華,死于天家雷霆之下的,隻有那個太監宮女瞧病的太醫而已。”
“或許對于太上皇、太後娘娘這樣的人來說,皇城根下的蝼蟻随便踩死一隻也不會害了貴人的體面,”周思儀一字一句道,“可惜千裡之堤,潰于蟻穴,太後娘娘回頭看一看,華麗的錦袍之下,是不是爬滿了蝼蟻的屍身?”
“怎麼,小周大人要給本宮看一看蝼蟻的憤怒嗎?”方知吟撲哧一笑,輕撫了撫那華美的織金錦,“為天家而死,是這些蝼蟻的榮幸,本宮不是厚葬了尹三七嗎,他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方知吟反問道,“小周大人,你在崇文館苦讀這麼多年才當了六品官,為與你毫無交集的蝼蟻而罷官,這值得嗎?”
周思儀強忍着心中不平,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垂下頭道,“是不值得,但蝼蟻為了活命蠅營狗苟,廟堂之上的貴人,難道就無欲無求嗎?”
方知吟揮一揮衣袖,欲讓宮女将他們二人趕出去,“既然知道不值得,就不要在本宮礙眼。”
“太後娘娘不好奇,今日和我一同來的大人是誰嗎?”
方知吟冷笑道,“周大人,你嘴巴裡的廢話和你文章中的廢話一樣多。”
“高大人是制舉科榜首,天子門生,更是長安城中有名的酷吏——”周思儀從桌椅上站起,“不如我給太後娘娘講一講高大人擅長的刑罰。”
“高大人擅墨面之刑,傷口會潰爛至少半月、奇癢難耐,若犯人想除去印迹,非剜肉割骨不能解。”
“高大人還擅長挑筋去指之刑,高大人所用之刀極鈍吃,要一點點地搓磨着,等筋脈盡斷,才能将五根手指砍下。”
周思儀躬身道,“高大人還擅長剝皮實草,隻要将人皮一點一點剝下來,添上稻草,好時時刻刻警醒着殿中的貴人。”
周思儀說得陰森可怖,可方知吟卻渾然不懼,她嘲弄道,“這些刑罰對付的不過是大惡之人,怎麼可能用到皇族身上?”
“真的不可能嗎?”周思儀擺手道,“如今序州還可以在延嘉殿後吃着水晶糕,可若是聖人有了自己孩子之後,太後娘娘覺得——序州真的不會被高大人剝皮實草嗎?”
高其踔吓得渾身一顫,趕忙跪下道,“太後娘娘明鑒,刑不上大夫,臣就是李氏皇族養得一條狗,就算給臣十個膽子臣也不敢對皇族動刑啊!”
方知吟從寶座上走下,忽而提起腿對着高其踔的胸口狠踢了一腳,“你隻是李羨意他養的狗,他叫你咬誰,你就得咬誰,還刑不上大夫,我看你是專咬士大夫,給本宮滾出去!”
高其踔趴下腦袋,提起官袍跟一陣煙一樣溜了出去。
方知吟背手在延嘉殿中踱步道,“小周大人,你不會真覺得剝皮實草能将本宮吓到吧?”
“太後娘娘要是不擔心,就不會有此一問了,”周思儀迅速在方知吟臉上刮了一眼,“序州是隐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脈了,等日後聖人他有了孩子,他會容忍仇人之子承歡膝下嗎?”
“不過這倒不是最值得太後娘娘心焦的事兒,聖人最近忙着打仗,應該沒空生孩子,”周思儀正色道,“太後娘娘真正該擔心的,是太上皇和貴太妃腹中的孩子。”
“聖人前去邊關,生死難料,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太上皇要是重登帝位,太後娘娘以為,太上皇是會立貴太妃的孩子,還是他的好聖孫?”
“小周大人你放心,本宮不會讓嚴氏的孩子生下來,更不會給她一絲她的孩子可以登上帝位的希望,”方知吟冷哼道,“在這件事上,本宮不介意被你們三法司的人當槍使,讓你們能放心大膽地去官場上清掉嚴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