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斜插進飛霜殿的盤龍刻鳳的绮窗上,周思儀仍舊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恬然,李羨意明明半身胳膊都麻了,他卻一點也不想動,生怕這美妙的晨日如流沙般從他的指尖滑落。
“雲濃,我要喝水。”周思儀打了個哈欠,自然地拍了拍旁邊這人的腰,卻覺得怎麼突然間雲濃的塊頭大了這麼多。
李羨意聽到這一聲雲濃,仿佛是被人迎面澆了一盆冷水,“周思儀,你在叫誰呢?”
周思儀趕忙上前去拉住李羨意的袖口,“臣是想問聖人要不要喝水。”
李羨意依稀記得周思儀的通房是叫什麼雲,想到上一世周思儀這個死腦筋的書生,竟然不惜違反梁律,良賤通婚也要娶她,李羨意勾起唇角,他這輩子勢必得想個辦法将這人給提前解決掉。
“今天是休沐,朕帶你去擒虎軍中打馬球可好?”
“不行,我昨日才發現那教坊司昧了我家那麼多銀子,我得帶上賬房先生去平康坊讨回來,還有我答應了雲濃去禅心寺還願,去西市買秦家鋪子新制的胭脂……我今日很忙的……”
周思儀越說便覺得李羨意的臉越黑,她隻能坐在壺門榻上抱着腿解釋道,“聖人,你當真願意,為了臣騎騾子嗎?還是昨日餍足後的戲語?”
李羨意嗯了一聲,昨日那樣的情景,别說周思儀喊他騎騾子,就是周思儀要騎着他打馬球,他都會給周思儀騎。
李羨意清了清嗓子道,“可以騎騾子……不讓别人看見就成……”
周思儀點了點頭道,“好,我帶聖人去方聽白的馬球場打,那些人都是白身,他們肯定認不得聖人!”
李羨意用手背蹭了蹭周思儀光潔的小臉,他覺着周思儀這胡子也刮得太幹淨了些,他都不舍得松手,他用溺死人的眼光瞅着周思儀,“你說什麼都好。”
——
方聽白的馬球場位于長安城之西,此地群山環抱,翠微疏林,野鶴穿雲破霧,花澗滴紅流露,與擒虎軍中聲聲擂鼓大相徑庭。
周思儀笑着向李羨意解釋道,“仲玉若是将布置馬球場的心思,分一二分在讀書上,也不至于考了這麼多次崇文館考較也未過了。”
“你與朕的表弟很是相熟?”
周思儀點了點頭,“熟到穿同一條褲子的地步。”
李羨意笑而不語,隻是将手腕佛珠上的一顆瑪瑙碾成齑粉。
李羨意看着這馬球場上雖塵土飛揚,杆杆相撞,卻擊球松散無力、跑馬不得章法,對着周思儀輕歎道,“這樣的水平,若是入了擒虎軍,怕是要被打得滿地亂竄,哭爹喊娘。”
“你這人什麼意思?”從那欄後穿過來一個腳蹬虎皮靴,腰系玉革帶,癡肥臃腫的男子,他不認得李羨意,卻對周思儀很是相熟,“周文緻,就你這馬球水平,帶來的人也敢在這兒口出狂言。”
“哦,原來是王六郎啊,”周思儀抱起手道,“怎麼要不要下場和我比劃比劃,你别将你那重金購入的天山馬給坐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王六郎嗤笑道,“你還想跟我比劃比劃,周文緻,今日方仲玉他不在,除了他之外,還有誰願意跟你一同打馬球嗎?”
李羨意邁開步子上前道,“我和文緻很有興趣與王六郎打一場,王六郎去叫人吧。”
王六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羨意,他從未在方聽白的馬球場中見過這一位人物,這人雖然衣着華貴,但卻跟條哈巴狗一樣跟在周思儀身後,他想到周思儀又是出了名的大方,瞬間了然。
他張口便嘲諷道,“喲,這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還是尚書左仆射小兒子養得狗啊?隻能對着周思儀搖尾巴,求求他手裡漏出幾口肉來?”
周思儀不吭聲,隻心想,你要是知道他爹是誰,非得吓死不可。
“我的阿爺他無名無姓,連帶着我,不過是太原田舍郎而已,”李羨意撲哧一笑道,“我就是周思儀養得狗怎麼了,王六郎呆會兒小心連狗都打不過!”
王六郎見這人氣勢頗盛,又身材健碩,說不定在馬球上還真有幾分造詣,他趕忙去叫人道,“叫方家大郎來,就說我們一起赢周思儀的錢。”
周思儀聽說王六郎要叫方聽寒來,她生怕李羨意的身份暴露,她拉了拉李羨意的衣角,”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王六郎隻以為她是怕了,更加盛氣淩人道,“周思儀,我看你是怕了,老老實實服個軟,我便不讓方家大郎打你!”
李羨意趁機拍了拍周思儀的後腰為她壯膽,“莫怕,打誰不是打?”
過了半刻鐘,方聽寒扛着馬球杆姗姗來遲,他打了個哈欠道,“打周文緻這種事,還用叫我嗎,我聽我弟弟說,他馬球打得,就是在馬上栓一條狗都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