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人的意思是說,太醫院院使牛柳請重審多年前太醫尹三七行醫不當緻使貴太妃滑胎一案。”
周思儀沉默片刻,還是将那黃紙放入燭火中付諸一炬,“宮廷秘辛,我們這些微末書生,還是不要參與為好。”
在倪密晦暗眼神中,周思儀讀懂了他的失望,她還是将燒黑的紙屑放入簍中,又重新開始整理桌案上未處理完的文書,将這裡都打掃得妥帖幹淨後,才去了廊下用午膳。
今日沒有李序寶在她腳下咬着她的衣襟讨食,她竟有些不太習慣,還是摸了摸革帶上,滿裝着肉脯的荷包,回到了浴堂殿中。
李序寶被養得油光水滑,見了她便猛搖尾巴,再用一對肉絨絨的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衣擺,周思儀隻覺得她的心都要被李序寶看軟了。
她将李序寶單手抱起,又讓它蹲在自己的膝蓋上,她撚了肉脯送到李序寶口中,她從前最不喜歡别人吧唧嘴,可小狗吧唧嘴簡直是天籁之音。
李羨意撐着腦袋看着廊下的一人一狗,從前他養狗不過是消遣,在周思儀面前戲稱李序寶為二皇子,也不過是捉弄捉弄他。
如今他覺得——他、周思儀、李序寶像一家三口。
李羨意嘬嘬了兩聲,李序寶便像他撲來,又不舍得回看了周思儀一眼。
李羨意摸了摸李序寶額上的絨毛,“周卿,你說這和我們倆親生的有什麼區别?”
周思儀沉默了片刻還是道,“我覺得人應該……生不了小狗……兩個男人更生不出小狗。”
“哦,”李羨意将李序寶抱起,“正好今日牛院使來浴堂殿請平安脈,你讓牛院使替你看看,能不能調理調理身體,生出一隻小狗來。”
周思儀暗罵了一句瘋子,還是跟着李羨意入殿。
李羨意将小狗放下後,便在那檀木胡交椅上坐下,一隻手搭在脈枕上,牛柳切了片刻後道,“聖人身體康健就是有些……氣滞不通,欲求不……”
周思儀見牛柳立馬住了嘴,李羨意的臉也越來越黑,她不自禁出聲問道,“這是什麼病症,是不是折子批得太多累着了?”
牛柳低着腦袋道,“沒什麼大事,聖人隻是近來注意……有的事情還是要節制一點……”
李羨意看了看一臉懵懂的周思儀,他近來是夢到他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從最開始隻是個朦胧的倩影,到現在他已然夢到他在周思儀身上起起伏伏地喘着粗氣,周思儀還輕聲細語讓他再重些。
他洗澡的時間越發長了,與五指姑娘會面的頻率越發高了。
周思儀仍舊沒想通牛太醫究竟在打着什麼啞謎,還是認真道,“牛太醫,你要将醫囑說清楚些,聖人才能遵循啊。”
李羨意輕輕咳嗽了兩聲,将這個話題岔開,“朕這個病不是很嚴重,牛太醫是提醒朕,不要太為國事憂心。”
牛柳擡起他那雙蒼老的眸子,頗有深意地看了周思儀一眼,又從藥箱中重新将脈枕拿出。
牛柳切了片刻的脈,“周大人近來心悸多夢之疾,可是好多了?”
“是好多了,已經很久沒有夢見……讓我煩憂之人,”周思儀點了點頭,她不願談論自己的夢境,隻道,“牛太醫,聖人喊我生一隻小狗出來,能幫我開副藥調理一下身體嗎?”
“周大人,玩笑話怎麼能做真?”李羨意輕敲了敲周思儀的額角,又對牛柳道,“朕和周大人暫時沒有要二胎的打算,帶李序寶一個人已然很累了。”
這一番話直接将牛柳聽沉默了,他又切了切脈後道,“周大人還是有些氣血不足,虛補上些陽氣,臣要仔細問問才能确定周大人的具體症狀。”
“這又是何病?”李羨意掃了掃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他對于中醫的陰陽二氣,從來都沒有聽懂過,突然他有了個大膽的猜測,盯着周思儀的□□道,“周文緻,你不會有什麼不足之症吧?”
周思儀看着他目光彙聚的部位瞬間漲紅了臉,“什麼不足之症,我沒有不足之症,我身體康健!”
李羨意拍了拍周思儀的肩膀,“朕懂你,男人怎麼能說自己不行呢,你放心,牛太醫妙手回春,定能讓周卿你——重振雄風!”
李羨意說完後,又覺得自己戳破他有不足之症的事實在讓他的周卿難堪,他很有眼色将門掩上,“文緻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隻有我們三人與李序寶知曉,等牛太醫為你治好後,定然不會耽誤周卿你說親。”
李羨意神清氣爽地離去後,周思儀才瞪着眼睛對牛柳悄聲道,“牛大人,為何不解釋,任由聖人誤會?”
牛柳開始收拾藥箱,“我解釋什麼,我解釋周大人是正在月事之中,所以氣血不足。”
周思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好牛大人未解釋,那謝過牛大人了。”
“不必道謝,我替你隐瞞此事,自然是為了從你身上讨上些好處,”牛柳定定地看着她,“那銅匦中的信,你可有讀過?”
周思儀垂下頭,不敢與牛柳對視,隻道,“讀銅匦中的信件,是禦史台知東推侍禦史職責所在,待倪密倪大人讀過信後,定會為大人伸冤。”
牛柳在禦前行走多年,是妥帖圓滑之人,周思儀甚少見他外洩出如此情緒,他瞪着雙目道,“周大人,我師父懸壺濟世,哪怕是宮女太監有疾,他從來都沒有推卻過,他絕不會去害一個未成型的胎兒。”
牛柳又拜手道,“周大人,我别無所求,隻求周大人能為師父翻案,還我師父一個清白,他們這些坐在堂上的權貴攘權奪勢,憑什麼犧牲的是我師父的命!”
周思儀沉默片刻,隻能道,“牛大人,文緻隻能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