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娘子嫁人了!”
“誰?”
“就是那天仙兒似的江家娘子,江如一。”
桃源鎮北街坐落一青磚大瓦房,三進的院落古樸氣派。朝霞映照,鮮豔如火的紅綢牽進院子,内院丫頭歡喜勁兒上了臉,宛若撲了胭脂。
婢女青鳥焦急得在院中踱步,終于看見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從青空飛下,落在她懷中。青鳥摸到了嫩粉腳踝上的信戳,面色一喜,忙不疊跑向後院。
那是今日新嫁娘江如一的院子,青鳥同穿着鮮亮衣裳的丫鬟小厮打招呼,推開人群,一眼便瞧見了自家娘子。
瓌姿豔逸,儀靜體閑【1】。姣好的面容點了绯紅胭脂宛若桃花,肌膚白裡透紅。鴉羽稠密似卷翹小扇,眼裡柔波似水,專注定在團扇上。
她家娘子漂亮,早在落戶桃源鎮時便出了名!
當初,幾輛馬車風塵仆仆自遠方來,伫立在平地而起的江家大門前。一着青綠襦裙女子踩着梅花凳下來,身段窈窕,面容清麗,令灰樸樸的小鎮多了一抹亮色。
一遠道而來的獨戶娘子,又貌美,這引得不少流氓及浪蕩子垂涎,卻一一被青鳥打了回去。這下全鎮都知曉,那北街新來了一女羅刹,守着一天仙兒似的小娘子。
小娘子貌美,繡工也是一絕。那成親遮面的團扇,一面是栩栩如生鴛鴦芙蓉,一面是清新脫俗蒼翠竹枝,雙面異繡,令人驚歎。
繡花針在白皙纖細的素手中變得靈巧,漂亮地給扇面鴛鴦收了尾。
“娘子,阿姑遞的信兒到了。”
那尖銳的針刺破了細嫩的指尖,鮮紅的血珠滴在鴛鴦眼上,成了紅棕色。
似血淚!
江如一陡然一驚,莫名的恐慌漫上心頭。她顫着手解開青色絲帶,打開阿母寄過來的書信。
青鳥躬着腰低聲道:“娘子……”
那黑墨被淚珠暈染,江如一斂了苦笑,隻一雙泛着水光的眸子訴說了幾分委屈。
“青鳥,阿母她……不來了……”
青鳥打小兒便跟着小娘子,鮮少見她落淚。嫁人之日,阿母卻不能親自見證,着實令她傷了心。
“娘子,阿姑恐是脫不開身……”她閉了嘴,想着阿姑之事不能随意提及。
江如一将團扇置于梳妝台上,“我知……”擡首,瞧着銅鏡中那身形單薄的女子,前些日子過了生辰,她已然到了二九年華,“罷了,早該料到。梳妝吧!”
在外候了多時,丫鬟們捧着妝奁入了内。喜嬷嬷拿着寓意美滿的木梳,一邊說着吉祥話一邊梳頭。
不多時,門外鑼鼓喧天,喜氣洋洋的迎親隊伍叩開江家大門,往後院兒來了。
丫鬟前來禀報時,一向穩重的喜嬷嬷也慌了神。這!小娘子才開始梳妝!這怕是要誤了吉時!
輕快的腳步聲已然停在閨房外了,一道清潤嗓音穿過重重門扉落在耳畔:“江小娘子,在下前來迎親了。”
是景同的聲音,江如一忍不住往外瞧,那點子酸澀被忐忑取代,心跳如擂。她的新婚夫婿到了,在門外候着!
喜嬷嬷急道:“小娘子坐好了,越慌越亂!”她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實在不願這肥差落了差,手上動作加快了些。
江如一規矩坐好,柔聲細語告知喜嬷嬷不急,隻外瞟的餘光暴露了些許慌亂,幾許期盼。
青鳥将白綢織就的嫁衣整理妥當,取了一瑩白玉镯挂在小娘子腕上。
一切妥當,江如一取了那柄異面團扇,遮住顧盼生輝的面容,兩側墜着金銀線編制的流蘇,一步一晃,微微動人。
青鳥扶着小娘子出門,忍不住道:“小娘子……”
江如一頓下步子,那雙黝黑的眸子瞧着她。
“小娘子真的……要把後半生交托給他嗎?”
門扉開,豔陽高照,暖烘烘的日光給院子渡上一層金邊。那人,站在赤日下,俊朗的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團扇開線,鴛鴦血淚,阿姑未至……小娘子,許是天意不允呢?”
他瞧着華服加身的新嫁娘伸出了手……
“青鳥,你家娘子,從不信天意!”
江如一毫不猶豫邁出門去,白皙柔荑搭上如削玉般的大手。滾燙的溫度傳過來,那雙狡黠的眸子詫異地瞧了瞧。
瞧着那熱度漫上耳根,瞧着他故作淡定,瞧着他同手同腳又掰扯回來,瞧着他滿目喜色護着她上了步辇。
一擡擡嫁妝跟着上路,綿延數裡,金銀玉器,绫羅綢緞,家用物什,一應俱全。
有聲聲道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也有酸言酸語,小娘子萬貫家财,這小郎君來路不明,怕是騙财又騙色。
青鳥會那樣問,也是因此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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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過整個桃源鎮,景同牽着她下了車與,一同跨過馬鞍,入了新府。他将小娘子安置在婚房,喜悅溢上心頭,語無倫次。
“江小娘子,我真的娶到你了!就像是夢一般。”
江如一捧着團扇,隻一雙狡黠的眼眸露出來。
兩人對視,紛紛紅了臉。
“我……我會真心對你好。半年前,我重傷跌入水中,幸得小娘子相救。金銀俗物配不上小娘子,唯有一顆真心,尚有幾分重量。”
景同,是她半年前從清水河中撈回來的。彼時他身受重傷,請遍了桃源鎮上的大夫,才将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雖因頭部重創,丢了記憶,卻待她極好,溫和有禮,從不逾矩。會記下她所有喜惡,會摘下春日枝頭最盛的桃花,會痛揍目光淫邪的惡徒。
嫁他,她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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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黃昏,吉時已到。
青鳥扶着江如一跨過院子,入了庭院,止步,放小娘子與新郎官并肩。江如一信步上前,景同高大,卻始終極有耐心落後半步。
青天在上,見證姻緣。高堂缺席,隻道今生無憾!
“夫妻對拜。”
她轉過身,瞧着面前玉樹臨風的郎君,此後,便與此人共渡餘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