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芫對這些人的閑聊絲毫不感興趣,今日她将自己梳整打扮整齊,還饒有興緻的将頭發編了兩根小辮兒,混在其他頭發中,紮成兩個小發髻,垂在耳旁。那兩個小髻圓圓鼓鼓的,顯得很有些可愛。
甯芫兩隻指頭捏着書的一角,将書頁翻來翻去,神色認真不已。
蔣宗平隔着人群,遠遠看了甯芫一眼。
甯芫似有所覺,她擡起頭,與蔣宗平對視着。
她眼神平靜,蔣宗平倒是不知為何,微微偏過了頭。
甯芫覺得無甚意思,又低下頭,手指在書頁間細細翻過,發出簌簌響聲。
甯芫想,這翻書聲音,倒是挺像昨夜榕樹書頁簌簌落下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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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午學堂授課之人是妙音夫子。
妙音夫子是宮中樂師首席,被特意請到書院教授琴藝。
妙音夫子此人自小學琴,在琴藝上極有天賦,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便能超越大多數人。
隻是她對自身也要求甚嚴,即便是在自己極有天賦的情況下,也要強迫自己每日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以提升自身琴藝。
有曾拜師在妙音夫子座下之人私底下同旁人說過:“妙音夫子此人,雖表現出欣賞極度勤奮練琴之人,心中最為鐘愛和偏心的,往往是那個真正有天賦的,最終将自身琴藝悉數傳授的,必将是天賦之人。”
是以,甯芫在上妙音夫子第一堂課之時,便被在外罰站,理由是琴律不通便罷了,态度更是極其不誠。
甯芫孤身站在學堂窗外,看着漫天飛舞的枯黃樹葉。
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人,也同她一般,看着這秋日裡漫天的枯葉,問道:“為何一人在此罰站?”
甯芫原本還在愣神,這會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轉身看去,是高鳳成。
她沒有回答他方才那個問題,隻是道:“午時方才下課。你這會便在此等宋姑娘,怕是過早了一些。”
高鳳成原本神色平靜,這會聽到她提起宋以瑟,頓了頓,“我不是來找她。”
甯芫“哦”了一聲,似是并不在意。
高鳳成看甯芫神色冷淡,眉心不經微微擰起,“甯姑娘先前便是如此翻臉不認人麼?”
甯芫聞言一愣,她不明所以的看向高鳳成,“先前?是哪個先前?翻臉不認人,我又如何翻臉不認人了?”
高鳳成看着她,帶着些冷意,“自是高某失憶前那個先前。”說罷又壓低了聲音,“昨夜我幫甯姑娘将何公子綁在樹上之時,甯姑娘對高某可不是如此般冷漠态度。”
甯芫一愣,她裝作不經意往窗戶裡瞥了一眼,學堂内衆人正各個面色嚴肅,手指翻飛,盡力扒拉着桌上琴弦。
她未想過,高鳳成會在此處提起昨夜之事。
昨日她回到卧房之時,早已渾身濕透。
秋末的河水冰冷刺骨,她原本隻着一身薄薄衣衫,一整桶水從她腦袋頂兜頭灌下去,水順着她的衣襟鑽進中衣裡,從裡到外,将她淋了個透。
甯芫回到卧房,将門從裡側緊緊闩上。
她一人站在卧房中央,一層一層将外衫、 裡衣褪下。
她頭發上的水,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在地面砸下一個個小小的、圓圓的水印。
看着地面上一顆一顆的圓形水迹,甯芫一愣。
她以為自己哭了。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睑,那處幹幹的,不像是剛剛有淚水流過的痕迹。
甯芫詫異于自己的冷靜,又從心底最深處,升起一絲隐秘的欣慰。
甯芫,誰都不能讓你掉眼淚你知道麼?尤其是那些看不起你,拼命打壓你,想讓你落入塵埃,在街道上把頭埋在淤泥裡同狗搶食的那些人,更是不能。
當晚甯芫換了一身幹淨清爽的衣服,将頭發洗淨擦幹,高高挽起,紮成一個簡易的團子,團在頭頂。
她隻身一人出了卧房,蹲在學堂去書院門外那條唯一的道路一旁。
翠林書院院規明确禁酒,也禁止不經告假私自外出。
但甯芫先前便知曉,何青州等人,每晚等夜深人靜之時,便會各自找合适的時間段,分别從書院門外翻牆出去,在外尋歡作樂,喝酒狎妓。
這是這些人的特權。
甯芫從來便不相信翠林書院夫子們未曾發現此事,他們隻是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即使他們得罪的起何青州,那同何青州一起的蔣宗平呢?同蔣宗平一起的三皇子李奉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