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伽哄睡了紀筝,才出發去的郵驿。
紀筝這趟午睡,根本睡不踏實。
醒醒睡睡,痛痛昏昏。不知日夜。
隻是腹痛和乏累、和焦心中煎熬。
中途爬起來換了幾回月事帶,血流量大得人都發暈,從淨房回轉來,隻癱在床上,簡直動彈不得。
身體都這麼累了,心裡的心事,還是放不下。
生怕魯西望這檔子事,會有什麼牽扯。
怕朝中有人起了心思,想抓她這“紀家”的漏網之魚去邀功。
一時又暗道自己是否過憂,都七年了。朝裡指不定都換了一撥人,場景愛過你後浪推前浪了,誰還要拿早已落敗的紀家去邀功?值當什麼。
一時心裡突突直跳,直覺安穩隐居、慢慢調查的日子就要沒有了。
事實證明,還是她的直覺準。
那伽從郵驿回來,搖了搖頭。邱老頭小埋他們,沒有回信來。
他看紀筝急得滿頭大汗,抱了她安撫道:“且不急,你特意寄的車遞,早該到了,隻回信慢些。他們可能找的人遞。”
他吻了吻紀筝的發頂,嗅聞她身上特殊的香氣,“我這幾日每日都去看看。”
紀筝才勉強舒口長氣。
渾身脫力。
那伽便去燒水,方便她洗漱。
紀筝清洗完,更沒力氣,癱在床上。等那伽來了又歪在他懷裡。那伽今兒就在屋裡陪她,他主動打地鋪睡地闆。
還要交流白日幫閑那打問的種種訊息。
怕隔牆有耳,那伽隻從後抱着她,貼着耳朵細語。
“朝中最近似分成兩派,一派是你大……黎徜柏為首的……”
隔壁主院裡,腳步紛沓,有細碎說話聲,兼雜魯西望的怒罵。
聽久了,仿佛背景音,倒習慣了。
不期一聲驚叫,怒罵疊起,還有女子哭聲。
那伽眼珠移動,“他們鬧什麼?”
紀筝實在沒力氣,推他說:“你去看看。”
那伽掩着行迹,吊在牆沿上,默默看了一會。回來報道:“在打人。”
都不用他細解釋,紀筝聽見經典國罵,聽音色,是魯西望和白日那婆子在對罵。一個罵倚老賣老以下犯上,另一個回敬魯西望是當上大官忘舊恩。還有個哭哭啼啼的在中間勸架,應當是魯西望的夫人。
那伽冷幽幽看她眼,“你挑的事?”
紀筝眨巴眼,比他還懵,“沒有啊。我哪有這本事?”
才認識那婆子半天。
頂多,婆子今天唠叨許久,心裡早有積怨。借了紀筝這導火索,才爆發了一場争吵。
紀筝用被子捂住頭,“好吵,睡了。”
那伽不知從哪給她找來兩團棉花,塞住耳朵,又看着她,眼神露出點寵溺。
棉花堵了耳朵,外頭聲音小多了,紀筝看見他嘴巴張合,卻聽不清說什麼。她看到那伽的眼睛裡,倒映出自己疑惑的神情,還帶比劃,“你說什麼?”
那伽笑得捂肚子。
紀筝頭回見他這麼樂。
今天煎熬這麼久,被他這麼一笑,好像陰霾都散去了。
終于,小道士脫下他的道袍,靠了過來。隔着春被,将她緊緊抱在懷裡。蹭蹭她的發頂,又湊到耳邊,溫柔吐氣。
紀筝這回聽清了,他說:“睡吧,有我。”
簡單的四個字,突然讓紀筝好安心。
像催眠藥一樣,紀筝閉眼,靠在他胸口,慢慢睡着了。
就是有種笃定。
凡事有他在,總不至于短了她苦了她去。
西跨院這邊睡下了,主院裡鬧騰了半夜,哭哭啼啼的不絕于耳。
奴才總歸是拗不過主子的。骨頭再硬,身契在主家手裡。
就是婆子有夫人撐腰,也不敢鬧太過,她一大把年紀若是發賣出去,那還了得。瞧着她和夫人兩個人,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戲演得差不多,少不得順着夫人搭的梯,下個台階見好就收,轉而以頭搶地,向魯西望讨饒。
魯西望惡狠狠踹了她兩腳,出口惡氣。反把自己反震到站不穩。又舉着兩隻白粽子似的手,好生滑稽。
他知道裡頭未必沒有夫人的授意。
可他如今仰仗着嶽家。
錢财都靠永東郡太守輸送來,在這邊紅亭子裡打點官員,通通關竅。
可恨自己時運不濟。好不容易掙出前程,有點奔頭,敢在夫人面前挺直腰杆,哪裡曉得醉酒說錯話,會同時惹了紀瑄和黎徜柏兩個大人物的不快?
如今上下齊齊傷了,灰心化怒,找人發作。
歸根究底家醜不外揚,關上門來說話的事,再怎麼發火兒,有夫人坐陣,他也是隻能見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