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青知道，小道士的身體，是被鬼體占據。聽紀筝的話風，琢磨一二，這鬼體并無惡意，是保原主魂魄不散逸。

紀筝的法子，言青猜到了。

是讓鬼體出體，留一縷鬼識看管肉|身，保魂魄不散。

那鬼蛟可以以鬼體行動。

看似兩全之法，實則低估此處危險。言青怕到時候小道士肉|身真出什麼事兒，他看破不說破，隻得暧昧道：“此處山洞不安全，不如找個穩妥地兒，小的可以帶路。”

他扯下屍體身上的大金鍊，化作冥燈，從燈中摸出毛筆，放在舌尖上舔了舔，毛筆就又能用了。

又不知哪翻來一本書，反複翻閱，順便做批注，“讓我找找。”

他的陰差能力，是通過寫畫，尋找線索。

“有了。”

他的書上顯現地圖，安全點呈紅色。看到地名，言青自己吃了一驚，“是他那。”

那伽問：“哪個他？”

言青收起毛筆和書，“姑奶奶姑爺爺有所不知，昆侖從起了這五色霧，就四處見血。亂世裡出良人，出了個神仙人物。四處醫治、施恩，名聲好得很。”

“他的居所，慕名前去的拜訪者甚多，追随者齊心協力保護他，那裡就成了安全之處。”

那伽聽後，問：“你生前是到底是畫畫的，還是說書的？”

言青揩汗，“技多不壓身。”

翻譯過來，沒飯吃的時候，什麼都幹。

紀筝不想揭人短，挑人傷心回憶，轉而問道：“這所謂的神仙君子，叫什麼？”

她隐隐約約覺得，這傳說中的“神仙君子”，和小儲君或許有關系。

“無名。”言青答，“神君無名。”

沒有稱呼麼。紀筝聯想到一事。

姑射國小儲君，隻是居于神所，就全程不露名。就連調崗令上，也隻是以“小儲君”相稱。

因為神之名，不可直呼。

“帶路吧。”紀筝道。

做好屍炁僞裝，踏出山洞，紀筝隻覺一陣煩躁。五色霧在呼吸間起起伏伏，帶來難言的甜膩味。令紀筝想起集市熱黏牙的棉花糖。第一口甜絲絲，很誘/人，但是越吃，對甜味就越麻木，吃到最後就是膩。

或許是屍炁遮掩的緣故，她的煩躁被壓制在合理的範圍内，暫時沒發展到要攻擊他人的地步。

可也足夠令人不安。

五色霧，隻要呼吸，就不可能不受影響。

紀筝緊急摸出幾張閉氣符，給自己和同伴都貼上。

“這個持續不了多久，頂多小半柱香時間。”

不過，能減緩減輕呼吸，盡量少吸入些五色霧。

由言青帶路，趕屍開道，三人同行。

外面是一片稀疏的枯林，白桦樹的葉子，早就因為缺少陽光而凋敝。細直的樹幹上，淋淋漓漓灑滿血迹。

不知道是什麼打鬥後留下的。

耳朵裡能聽到潺潺流水聲，但不知水源。

最多的就是互相撕咬、争鬥的妖怪、人類與異族。混亂不堪描述。

他們看見紀筝等人，就像沒看見一樣。

另外，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群衆的智慧也是過人的。紀筝還遇到了很多裝屍體的“同行”。

有背着屍體的，有包在屍衣裡的，甚至裝躺屍的兔子。

黃毛兔子四腳朝天背朝地，眼睛緊閉，乍一看死得透透的了。紀筝想到小埋那隻奶兔，不免多看了幾眼，心生憐惜。

哪料想黃毛兔子靠背貼地，挪着走。兔耳朵微微聳動，在靠聽力分辨方位。

紀筝不由會心一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情況再難，總有活下去的機會。

猛地，她想到了什麼。自己好像漏了一個細節。

那想法如流星劃過腦海，再要去捕捉，卻抓不到了。

記性……

總會想起來的，這時候不必太逼迫自己。

紀筝寬慰過自己，繼續跟着言青趕路。

言青是個非常不錯的向導，一路上嘴貧話痨，透露了不少信息，還能解煩悶。加上他的陰差技能，擅找線索，正好為他們找了不少中途的歇腳點。

日月不辨，日日夜夜昏暗，也不知過了多少個天，他們總算來到了那位“神仙君子”的駐地。

神仙君子住在煙許山上。

剛到地方，紀筝就覺眼前一亮。不同于昆侖的不見天日，

此處山頭點滿各色燈火，西瓜燈、青瓷燈、多枝燈、紗燈、走馬燈，或懸垂或貼地擺放，星羅棋布，流光溢彩。

盡管顔色各異，也将煙許山點綴得仿佛萬象神宮。

在昏暗中久了，見到光亮，心就先安定幾分。

再細細看去，山上處處是搭建的房屋，而山頂上宮殿最為殊勝，高樓亭亭，門庑丹漆，料想便是神仙君子的住處了。周邊那些，當是信衆們建造的居所，自願陪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