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丁大哥哄我的時候,我要星星他也摘。喏,水裡的星星,虧他想得出來。”
可不是嘛,丁木匠屬猴的。紀筝戲想。
“這是小的。我決定嫁給他,是因為有一晚他送我回家。”郭小柔道,“我們走到哪,月亮、星星就跟到哪。”
“他說:‘星星會永遠陪着你回家。’”
“他想當我的那顆星星。”
郭小柔哽咽,“我以為,我終于有家了。”
可是,都是假的!人是會變的!
紀筝的手搭在她肩膀,清心咒的餘波,柔和地罩住郭小柔,平息她惡鬼的怨氣。
郭小柔兇狠握拳,流水從指縫間淋淋漓漓往下淌。
“我忘了,水裡的星星,是撈不到的。”
“一碰就碎。”
郭小柔站起身,素白背影倚着靜河岸,說不出的冷硬。“我想回去看看。回來就随你去投胎。”
這是可以容情的。
紀筝取下冥燈一揮,送她一程,“去吧。三刻鐘後拿你。”
已經收歸冥燈的魂,不受距離限制,馬上就至目的地丁家。
紀筝得了郭小柔投胎的承諾,并不怕她跑。酆都冥燈實時向她傳來郭小柔那邊的畫面。
十分老套。
頂着房梁漏下的土,丁木匠跪下,痛哭流涕。求求她放過自己。放過陶三。
昔日動心過的男人,為了新歡,求舊愛放手。
他指天立誓,要是小柔不消氣,他明日就休了陶三。
小柔徹底心死,撫摸着他衰老坑坑窪窪的皮膚,和眼角長出的魚尾紋,深而雜亂。
眼尾炸花,夫妻宮坑窪,多出花心的男子,老一輩何曾講錯?
這樣花心讨巧的男人,心裡除了他自己,又會放得下誰?
她怎麼還是不肯清醒?
小柔苦笑,“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丁木匠露出迷茫的神色。
十三年了,他完全不記得了。
女鬼的歎息聲,悠遠而去。回到酆都冥燈内。
紀筝不拖延,提燈往年山城隍神龛,通過神龛據點,将郭小柔送入地府,前去投胎。
胸前功德簿亮起,紀筝翻開,冊子已能翻到第二頁。
【郭小柔:土,星星,送你了。】
【郭小柔:我們都會有新的家。】
而夜半一直跟在暗處保護紀筝的鬼蛟,也站了出來。
那伽一口張開嘴巴,啊嗚吞掉功德簿,再吐出。
熟悉的流程。
下一瞬,那伽張開手掌,腳下巴掌大的泥土,從地面升起,已能随他心意而動。
紀筝:吃到技能了。
她松了口氣,笑着湊近,“那星星呢?郭小柔的星星是什麼能力。”
那伽卻忽然變了臉,“不知道。”
他才不要用那種幻化星星的幻術。又弱小,又花哨。
對面紀筝期待的神色,猝然黯淡。
那伽身體比嘴快。
指尖燃起三顆星星,星光微弱,好似螢火蟲。
“哇,星星點燈。”紀筝心滿意足,推那伽走在前面,當作照明,“帶路。”
那伽的臉更黑了。
但夜深路難行,那伽還是帶着紀筝,一路下山。
算了,他這些天總起夜跟着紀筝。不就是怕她又打不過女鬼再受傷麼。
沒道理事情了結了,再讓紀筝在山路上跌一跤。
那伽道:“你何時轉為正職陰差?”
她變強了,能助他吞更多的鬼識,習得更多的鬼技。就算不能用五雷術重塑金身,他也能逐漸恢複從前的實力,另辟蹊徑。
紀筝若在地府步步升職,對他倆是雙赢的事。
不妨合作。
再配上禦鬼宗修習,事半功倍。
紀筝笑笑,“别提了,剛下去看了,先給我記了一魂。還得三天才出最終結果。”
合同工嘛,不好要求太多。
就在紀筝等待地府記功結果的日子裡,靜河鎮出了件大事。
半老徐娘的陶三,居然有喜了。
這真是唱戲敲銅盆,太不着調。
人聽了要笑,一大把年紀,夜裡頭還那麼精力旺盛。
陶三再厚的臉,都沒臉出門,整日躲家裡養胎。丁木匠老來得子,想起前幾日舊人索魂,更是憂愁。
他是心虛的。
畢竟,郭小柔是在丁家從樓上跌下的。
時間太巧了。沒幾天他和陶三幽會又被抓了個正着。
别人不懷疑他才怪。就算過去十三年了。
陶三自己心裡也清楚,她和丁大洪好上,比郭小柔跌跤跌死還早。
前幾日嫁娶,郭燕就來砸骨灰,後腳她就害喜了。
陶三也心虛。
夫婦倆想了許多法子。
喝涼性的藥、蹦跳幹重活。這胎就是不掉,反而把陶三折騰得嘔吐不止,眼凸頭痛。
到底隻得認栽。
當這閑話傳到年山這頭。
紀筝在大冷的天,出了一身的冷汗。
頓覺不祥。
她摸出功德簿,調用她最害怕的能力:重曆鬼物的人生。
郭小柔一生太苦,紀筝受不得。
她隻調取小柔死前的片段。
從醫館回來,她的頑疾被治好,可謂大難不死。
盡管還是病恹恹的,但總還能過日子。
丁大哥也很體貼她,考慮到她吃力,打了把輪椅,整日推着她走。
那夜星星很亮。月亮完全隐在烏雲後。
丁木匠伺候她試穿嫁衣,等她病好了兩人就補辦喜宴。一切都會好的。
丁木匠推着媳婦,正巧走到樓梯口。
她說:“我想喝水。”
聲音幹啞,仿佛提不上來氣。
丁木匠微微頓了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