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璧當場怔住了。
為什麼要載她一程,而且他怎麼知道自己姓孟?
她覺得此刻不是問這些問題的時候,也無從問起。
孟禾璧雖然在京北做了一年分析師,不算出入社會的單純學生,按理說在人情世故上不該非常遲鈍。但她工作的時候上級很照顧她,一些飯局基本沒讓她去過,大多數是和一些材料打交道,做撰寫研究報告等文字工作,是而在人際方面并不是非常靈活,她此刻完全猜不透對方究竟想表達什麼。
于是她退了一步,擺了擺手,警惕道:“我的車快到了,不麻煩您了。”
陸明影見過不少欲拒還迎或真心厭惡的人,但他們大多都能将表情管理的很好,内裡内外都是一張修的八風不動的好面皮。屬實沒有她這樣,将“你好奇怪”“為什麼要載我”“我不想坐”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人。
看她糾結的模樣,陸明影溫和的笑了,“孟小姐,我姓陸,是和你們葡萄基地合作的農科公司負責人。我們以後會常見面的。”說完也不等她回複,又擡起腕表,伸手點了點,“這個點打不到車,再等下去,孟小姐的晚飯要重新買了。”
男人的聲音很清潤,帶着股莫名其妙的友好。
孟禾璧拎着飯默默看他。
這位陸先生的庫裡南就這樣豪放的停在路邊,她看後面的車見了都小心翼翼的繞過,好像有點礙事。
但這也與她沒什麼關系。
“這位...陸先生。”她蹙眉,剛要拒絕,手機上嚴霁淩的電話已經打來了。
母親的電話就像奪命連環call,逼得人喘不過氣。她無奈,話到嘴頭又生生變了,隻說,“那就麻煩了。”
“第一人民醫院?”上了車,男人在顯示屏上輸入目的地。
車裡的座位很寬敞,車裡還有種淡淡的香味,像檀木勾兌了一點雪松的味道。這是孟禾璧第一次坐陌生男性的車,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沒有,在二附院。”孟禾璧看過去,最先看見男人放在屏幕上方修長的手指,甲面圓潤幹淨,沒帶任何配飾。她身子略微向裡偏一點,告知對方,“是下面的地址,在東華建材城旁邊。”
“好。”
選好地址,車子啟動,兩人就再沒什麼話了。
這一路孟禾璧算體會到了豪車開路的感覺,除了稍微擁堵的路段,其餘幾乎都是暢通無阻,根本無人敢超車或靠的太近。
“家裡誰生病了?”還有一個路口到醫院,陸明影忽然出聲詢問。
孟禾璧一直預備着沉默的心被迫提起來,溫聲:“我爸爸。”
“喔。”男人略微思索,便猜到答案,“二附院心髒科比較強,難道令尊是心髒問題?”
孟禾璧訝然他的敏銳,回話:“心血管堵塞,不嚴重。”
一問一答的模式沒有持續很久,男人開車很專心,也很穩,又過了一個路口車已經穩穩停在醫院門口。
臨下車的時候陸明影提出加個微信。
男人不加掩飾,直接将手機遞過來,語氣清潤:“我朋友的父親是這方面的專家,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把他的微信推給你。”
手臂橫來,擋住去路,孟禾璧到這刻才真正直視這個人。
她注意到他穿的是白襯衣黑西褲,神色松弛,腕上配一隻她看不出牌子的腕表,十分精緻考究。
她頓了頓,低頭看向伸到手臂前三寸的二維碼,又看了看對面的男人,默了瞬:“我估計應該用不上,因為我爸爸病的不嚴重。不過有備無患,謝謝您。”
陸明影也看着眼前的女孩笑了下,眼眸幽深,“嗯,有備無患是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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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飯進病房,嚴霁淩和孟元清剛好看完新聞聯播。見她進來,嚴霁淩起身接過她手裡的盒飯,先給孟元清,“路上堵的這麼厲害了?”
“嗯,晚高峰。”孟禾璧回應的心不在焉。
她還在想剛在陌生男人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後悔了,她不該為了快點下車而加男人的微信的。
隻是她多年來已經養成了先按兵不動,再解決問題的習慣,一時很難改正。
她的心不在焉讓嚴霁淩整張臉皺的紙一樣。
嚴霁淩一邊往外拿餐盒一邊抱怨:“不是不讓你買包子和湯嗎?都說了不好。”
“媽你說了随便的。而且這兩家都是徽南的老字号,上過央視的,真材實料,沒什麼不好的。而且爸爸愛吃。”孟禾璧看了眼孟元清,盟友接收到她的示意,立刻點頭:“啊是的,我最愛吃這家的包子和湯。”
丈夫都這麼說了,嚴霁淩再不悅也沒再說什麼,隻是警告的看了眼孟禾璧,示意她别再這樣。
“你這衣服是誰的?”
三人坐在一起吃了會兒飯,嚴霁淩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換了,她可從沒給女兒買過這麼掐腰顯身子的裙子。胸、腰、臀裹的一覽無遺,一點空餘都沒有,像什麼樣子。
嚴霁淩女士在保護女兒這件事上煞費苦心。從小到大的接送就不必說了,上了大學每天晚上10點要固定視頻通話,确認她人在宿舍,後來她工作了,經常要外出出差,晝夜颠倒,好幾次挂了嚴霁淩的視訊,嚴霁淩越想越心慌,直接趁着孟元清這次生病幹脆利落的将她架了回來。
眼下她看着孟禾璧穿的這身衣裳,怎麼看怎麼覺得難受。自家女兒的臉就不用說了,身量是勻稱裡的豐潤,該有的都有,平時穿修身的倒也行,隻是這種貼身的衣服就顯得太刻意輕浮了。
“哦,我朋友的。我在她家喝飲料不小心灑裙子上了,換了條她的,她比我瘦些。”孟禾璧若無其事的轉身幫孟元清收拾替換下來的髒衣服,悄摸的心虛咽口水。
嚴霁淩并未察覺,隻在身後不認同的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臨到嘴邊又拐了個彎,“以後自己不能買這種裙子,不好看。”
“知道了,不買。”孟禾璧乖巧應聲。
三口人吃過飯,孟禾璧就盼着嚴霁淩早些回家休息,但父母似乎還有話說,一個個眼神跟着她走。
“你們有什麼就直接說吧,不用考慮我能不能承受。”她叉着腰開玩笑。
嚴霁淩和孟元清對視一眼,最終這項重任交托給了孟元清,隻聽他鄭重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将女兒拉到身邊:
“檀檀,早些年爸爸工作出了些問題,連累你在京北辛苦賺錢供弟弟國外的學費,爸爸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你。”
孟禾璧心裡有些發酸,反握住孟元清的手,“爸爸...”
她從沒有怪過他們。
孟元清安慰的拍拍她:“乖囡,我們都知道你是最聽話懂事的。好在上半年開始爸爸的公司也能發工資了,欠的也都給了,以後不用你這麼辛苦。今後你就留在徽南,考個公務員,再嫁個公務員,安安穩穩留在我們身邊,怎麼樣?”
嚴霁淩坐在一頭也跟着歎氣:“其實我們也不想見你在京北為難,大城市節奏快,好多人身體精神都搞壞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父母生養你們一場,不是叫你們來吃苦的。掙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有命賺沒命花,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