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绮在心裡估量了一下這個房子的租金大緻多少，疑問更多。周雁還為什麼突然決定來北京工作，為什麼能一躍成為華榮的高層，在北京又會待多久，N城的房子車子怎麼處理的？

缃绮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對着衛生間的鏡子，隻将美瞳和假睫毛卸掉。回到客廳，她在長沙發上躺下，頭下枕了一個靠墊，拿外套勉強蓋住上身，打開一個ASMR。看着看着，困意襲來，她滅掉手機屏，側躺着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房裡的周雁還一直沒睡，一方面是懸心客廳裡的曹缃绮，另一方面是喝了酒，口幹，偏偏卧室裡還沒水。

他支起耳朵聽着客廳裡的聲音，聽到沒動靜了，才走出主卧。他特地沒穿拖鞋，踩在大理石地磚上沒聲兒。

缃绮沒拉客廳的窗簾，落地窗外的燈光透進來，灑在她身上。周雁還走到沙發的一頭，微微俯下身看她，她臉上妝容不曾卸去，稍稍靠近，香水的甜膩味和化妝品的香氣便撲在周雁還臉上，這香氣比晚上的酒香更醉人。

大抵是在這脂粉香氣中醉倒，周雁還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觸一觸缃绮的眼睫毛。手才伸到一半，缃绮翻了個身，朝沙發裡側繼續睡。

周雁還像陡然間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大夢方醒，他猛地收回手，呆愣住了，凝目看了曹缃绮好半天，而後他唉歎一聲，搖搖頭，暗暗抱怨自己真是沒出息。

周雁還換了個位置，站到沙發前，低頭看了看蜷在沙發裡的曹缃绮，他皺起眉，半彎下腰。他怕她這麼睡不舒服，想把她抱到房裡去睡，又恐驚醒她，思量再三，已經擡到半空中的手隻好又放下。

周雁還半蹲在沙發前，呼吸不自覺放輕了，眸光一點一點量過缃绮的臉。昏暗的燈光下，她的面龐泛出細膩的光澤，滿滿的膠原蛋白。

周雁還想到當年“老男人”三個字，心又抽了一下。

她這塊玉是至臻至潔的，讓他隻敢這麼看着，不敢靠近，他怕自己的存在會玷污這塊玉的光澤。

周雁還緩緩拿起蓋在她身上的外套，搭在臂彎處，然後去房間裡拿了條輕薄的空調被給她蓋上，不管睡得舒服與否，最起碼别睡着涼了。

忙完這一通，周雁還從電視櫃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準備回房，走出兩步，仍是不放心地折返，幫缃绮從頭到腳掖好被子。

·

第二天早上，缃绮是在廚房丁零當啷的碗筷觸碰聲中醒來的。睜開眼，她便被窗外的陽光刺得眼一眯。她慢騰騰地翻身，背身朝裡，兩眼朦胧間，看到眼前典雅大氣的沙發花色，一下驚得睜大眼睛：這是在周雁還家，不是自己的小屋。

她從沙發上彈坐起來，才看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淡藍色的空調被，是周雁還給她蓋的嗎？

她的心忽然有些小雀躍。

她轉過頭，循着碗筷觸碰的聲音看向廚房。廚房中，一個紮着低馬尾的阿姨背對她，站在鍋竈旁，應該是在做早餐。

缃绮突然想起昨晚沒有卸妝工具，撕掉假睫毛、摘掉美瞳就睡了，不知道此刻妝已經花成什麼樣子。

一向對自己容貌很嚴格的缃绮趕緊下地塌鞋，沖進大衛生間。果然，鏡中的她頗為滑稽，眼尾上翹的眼線糊成黑乎乎的一團，眼皮上的眼影結塊斑駁，原本塗在眼皮中間的閃片落得滿臉都是。

周雁還的衛生間裡當然是沒有卸妝工具的，連洗臉巾都沒有。缃绮用兩隻手往臉上撲了些水，然後拿起洗漱架上的男士洗面奶，搓出泡沫抹在臉上，再用清水洗淨，勉強将臉上那些尴尬的痕迹洗淨。

她湊近鏡子，來回側臉，左看看，右瞧瞧，檢查自己的皮膚狀态，這是她每天早上的必修課。照着照着，鏡子裡突然出現一個穿着灰色棉質睡衣的人影。

周雁還沒有出聲，就這麼悄沒聲地站到衛生間外面。

缃绮從鏡中看到他手背在身後，垂下眼眸，兩眼眯成狹長的縫，居高臨下地打量着鏡前的她，嘴角雖然帶笑，卻是諷笑。

這是重逢後，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缃绮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尴尬地愣住了。

缃绮擡眼，看着他冷漠的神色，逼視的眼神，剛才雀躍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想到幾年前，她化妝時，周雁還也會站她身後，從鏡子裡看她，抿嘴微笑。

她仰起頭，用撒嬌的口氣問他好不好看，他先點頭說好看，然後再說，不化更好看。她會轉身錘他一拳，說他像老人，家裡的老人最不喜歡她化妝。

沒了期待，說什麼做什麼好像都變得無所謂了。缃绮站直身子，緩緩轉身，皮笑肉不笑地彎彎唇：“早上好，周總。昨晚太晚，我不敢一個人回去，在您家沙發上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