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周玺真是受夠了太後借這樣的言辭來管束壓制他。
“李尚宮居心不良,謀害他人,當即賜死;李首席目無尊上,打二十廷杖,再關三個月暗室。”周玺咬牙對内禁衛道。
内禁衛名義上是由天子親率,下設左右領衛将軍,分管宮禁守衛之責。
之前内禁衛都是直接聽令于太後,直到周玺親征回朝後,才算是交還到他手中。但其下設的左右領衛将軍仍舊是當初太後任命的人選。
太後看了看披甲執銳的内禁衛,對領頭的左領衛将軍道:“此事非内禁衛職權,爾等退下!”
“兒子教訓宮人,還請母後不要多言。”周玺對内禁衛道,“動手!”
左領衛将軍低下頭,對着太後恭敬一禮,然後便沉默地開始執行周玺的命令。
内侍的事情周玺一直不好插手,但是在各處軍将之中,周玺如今威望頗高,無人不以他的馬首是瞻。
周玺居然敢當衆忤逆她!
太後臉色難看極了,上前一步攔住内禁衛,對周玺道:“李尚宮在宮中多年……”
“母後,李尚宮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您真的毫不知情嗎?”周玺笑了笑,“即便有心念及故人,也當是非分明。”
“内禁衛!”說罷周玺也不去看太後的表情,直接大聲道,“行刑!”
“陛下一定要這般忤逆哀家嗎?”
面對太後的質問,周玺無動于衷。
他站在刑凳前,盯着二人受完刑,才轉身對太後道:“母後對内廷的管束,朕向來是敬服的。但是如今宮禁之中奸徒同惡相濟,母後若是心力不足,朕隻得另尋人來協助母後了。”
太後的臉色已然恢複如常,淡淡道:“也不必另尋人,陛下的婚事如今也該提上議程了。待中宮迎來新主,内廷之事哀家便全盤交付于她。”
周玺面不改色,道:“那便勞母後費心了。”
三年前太後便提過他的婚事,隻是後來周玺出征,此事也隻得暫時擱置。
周玺對此早有準備,倒是并不慌亂。
“不過朝中之事,陛下還是要以慎為鍵,不可輕率。”太後話鋒一轉,對周玺笑了笑,道,“若有持疑不決之事,當及時讓薄卿轉呈太後殿。”
不期然地聽太後提到薄岚之,周玺心下一跳,但面上依舊泰然處之。
“朝堂之事朕自有定奪,便不勞煩母後和薄女史了。”周玺并不希望薄岚之繼續摻和進母子相争的局面裡來。
聽得此言,太後臉上略顯出幾分笑意:“既然如此,陛下成婚前,便先由薄卿總管内廷一應事務,陛下若有不滿之處,直接與她商議便是。”薄岚之此番言行有些脫離她的掌控,有些事情太後需要重新考量。
太後這番提議,倒是正中周玺下懷。薄岚之若能少幹涉政事堂,多用心思在内廷,也是一件好事:一來可以避免在他們母子争權中被波及;二來也可以為日後入主中宮做準備。
雖然心中這樣想,但是太後這般和順的态度讓周玺隐隐覺得有些不安。可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他一時也難以縷析清楚。不過以他二人多年的默契,周玺認為薄岚之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而薄岚之此時卻是無心去猜周玺的想法。
太後素來挑剔宮人儀态,初來太後殿時,薄岚之也不習慣這樣苛刻的要求,但經過一番努力的适應後,她便未曾再挨過罰。
誰料想,時隔兩年後,她又一次體會了罰跪。
這樣久跪着實難捱,薄岚之不用看也能知道膝蓋上定又是一片青紫。
經太後多年嚴格要求,即便太後不在,這太後殿内外衆多宮侍依舊端莊肅立,連枝頭的樹葉都不敢擅自多動一下。
殿中忙碌的小錄事突然放下筆,湊過來詢問道:“女史且看看我這樣寫是否得當。”
薄岚之沖她點點頭,謝謝她的好意。借着小錄事衣袍的遮擋,薄岚之悄悄地動了動腿腳,試圖緩一緩已經發麻的雙腿。
今日之事太後怕是已經猜出了個大概,隻是李尚宮那邊更加緊急,方才太後責罵了薄岚之幾句,便先去阻攔周玺了。
薄岚之倒是沒有太畏懼太後的懲罰,短期内有眼前的兵部铨查,長期看紡織渠增修也離不開她。眼下李尚宮一走,太後必會分些心思在内廷上。如此一來,朝政上怕是會更加倚重她。
薄岚之暗中已想好了措詞,以應對太後回來後的責問。
但太後回來後,沒有再審問薄岚之,也沒有提及此事如何了結。
未見李景如同歸,加上太後肅然的表情,薄岚之已然猜到了幾分。想來她的想法已然成事,雖然膝上痛楚,但心下還是松了一口氣。
時近黃昏,到了傳膳的時辰。
太後令人置了酒,自顧自地飲了半杯,感傷之情溢于言表。
太後回頭瞥了一眼薄岚之,見她低頭跪在殿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罷了,你且起來吧。”沈太後歎了口氣,示意薄岚之過來坐下,“來陪哀家飲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