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小木棍,捧着草莓牛奶坐在小熊玩偶身邊喝起來,總算是解放了被迫聽英語課的蔣姨。
江繹問蔣姨:“蔣姨,我爸媽呢?怎麼就她一個人?”
蔣姨看到江繹回來,就像是看到救星,連忙從小闆凳上站起身,解釋:“太太中午和朋友有聚會,先生剛剛出發去接她,估計會晚點回來,我已經把菜準備好了,再有二十分鐘就可以吃飯。”
江繹:“嗯。”
他拎着書包上樓,上樓前還沒忘揉揉江悅溪腦袋,叮囑她:“上樓了,待會爸媽回家了喊我,記得别亂跑。”
江繹踏上樓梯沒兩步,江悅溪站上沙發沖着他的背影怒喊:“摸小孩子腦袋小孩子是長不高的!我讨厭哥哥!你就算明天還給我帶草莓牛奶我都讨厭你!”
江繹頭也不回,嗓音散漫:“沒可能,媽媽說了你要少喝甜的。”
江悅溪頂着被揉亂的頭發,更氣了。
但喝一口甜甜的牛奶,氣全部消下去,畢竟她馬上要到換牙期,最近幾個月媽媽連糖果都不讓她碰,關鍵是糖果罐還被擺在冰箱最高層的櫃子裡,她踩着凳子都碰不到,隻有偶爾對爸爸撒撒嬌或者幫媽媽按摩才能得到一顆,還是随機掉落的。
這麼一比,便宜哥哥某些時刻還是不錯的,江悅溪小腿晃得更歡樂了。
回到自己房間,江繹把書包扔在沙發上,想起明天的會議,決定加上溫紀清的聯系方式。
如果在電影網站遇到的那個陌生網友的确是溫紀清的話……
江繹突然覺得慶幸,自己當初加溫紀清用的是小号。
登陸上小号,手機振動了一下。
Q在昨天晚上十點發來消息:【分享鍊接----扒一扒《楚門的世界》裡那些你可能忽略的細節!】
江繹視線停在‘楚門的世界’五個字上,眼眸沉了一秒。
托林女士演員身份的福,從小到大,家裡電影、電視劇光碟就沒少過,從客廳一路擺到書房,江先生和林女士忙着工作的時候,他便坐在客廳沙發前看動畫片。
動畫片看完,就開始看那些意識流電影,剛開始看得昏昏欲睡,換成冒險動作片後就逐漸上瘾,看完所有同類型電影後,江繹最終還是把意識流電影拾撿起來,一部部看完,還專門買了個密碼本記錄那些打動他的台詞和句子,寫下一整面的觀後感。
等年紀再大點,再看那本筆記不免覺得幼稚,便通通寫在手機備忘錄裡,新媒體流行時,他注冊了一個号,在各種類型的電影或者電視劇下寫影評,還會專門出一些剪輯視頻講解分析。
到現在,‘白晝月亮’這個号積累了一百五十六萬粉絲,還有各種電影制片人或者導演找上門,想請他剪輯視頻用以增加電影或者電視劇的熱度,被他通通拒絕。
影評這種東西,一旦沾惹上商業氣息,他就很難用一種不偏頗的态度去評價。
家裡地下影院裡擺滿了各種碟片和磁帶,江繹煩躁的時候會一個人在裡面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好似唯一能和自我對話的時候就是在昏暗的房間,看着閃爍着藍白光的屏幕。
說來奇怪,即便江繹對那些晦澀的電影分析深入、見解獨到,但江繹幾門主科中成績最好的并不是語文,而是英語。
林女士淘來的光碟都是原碟,沒有翻譯字幕,連讀和演員因語速過快吞音節的情況使江繹不得不看一段就暫停一次,遇到生澀的詞彙和難懂的俚語,也隻能自己拿着厚厚的英譯英字典啃。
他還曾和那本英文字典的編寫人發過跨國郵件,和對方當過一段時間的筆友。
和Q交換聯系方式也是偶然。
‘白晝月亮’這個賬号當時并不火,粉絲是系統體貼贈送的五個僵屍粉。他也隻是在網站上搜尋一些冷門的電影片子看,看完後,習慣性點開評論區看大家的評論。
刷到那個被回怼了上百層樓的Q。
他的觀念其實和Q有點像,總覺得最後壞人一瞬洗白,成為有理由可站腳才做壞事的好人實在讓人不适,把他制造悲劇的理由用另一個悲劇的起因掩蓋使之合理化的手段司空見慣,但傳統的大圓滿結局又的确是觀衆喜愛的。
因此回了句贊成的話,在一衆反駁的聲音中格外突兀,一周後,Q突然私信他,分享了一部影片。
在那之後,兩人聊天次數逐漸增加,某次,對方詢問能不能加他的聯系方式。
兩人聊天地點從電影網站轉移到聊天軟件,聊天次數并未增加,Q很好地把握住不入侵雙方隐私的底線,單純同他交流影片想法,給他推薦小衆影片和電視劇。
聊天記錄往上翻,他發現Q也很謹慎,從不發朋友圈,從未給他發過任何和私生活有關的圖片,稍微有可能暴露自己隐私的聊天也沒有。
頭像是簡單的白色玉蘭花,白色花瓣襯得天空愈發湛藍悠遠,油畫一般充沛明豔的色彩對比,有種讓人心情平和甯靜的魔力。
退出Q的主頁,江繹點進鍊接,看完推文,思索片刻,謹慎地回了消息。
Tut:【這部影片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看過麼,這些細節當時沒注意?】
江繹覺得溫紀清想說的不是這些。
Q回複速度很快:【不,我隻是在想,我們生活在四維空間,更高維度的生物觀看我們是否如同我們觀看以為自己處于二維空間的螞蟻,甚至于用嘲弄的态度點評和定義,那學習、生活這樣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我們生活的一切難道隻是高維空間的生物做的一場空蕩的白日夢?】
江繹再次被Q言語的銳利震驚,他歎口氣,沒能立刻回複。
他也想知道。
如果他的生活注定是場會被人注視和評價的真人秀,他還能做到同現在一樣坦率随性嗎,如果前行的意義被否定,價值被固化,他存在的理由是否如同系統所說,作為書中女配的丈夫,成為冰冷的代号?
想通這些事情對江繹來說并不難,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對自我存在的懷疑和虛無主義當中。
于是,他回複。
Tut:【大概……人生本就不是按照固定劇本上演的劇目,學習、生活、旅行、記錄是為了對抗生命長河中的虛無,如果你說這是一場白日夢,那……為什麼不把這場白日夢做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