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還要上門禮彩禮?”程志剛阿娘拉着臉,她往門口看去,不耐煩地說,“今兒不是你們來上門來議親嗎?那你們帶上門禮來了沒?你們不也沒帶上門禮來,那憑啥讓我們帶上門禮呢?”
“你這不是胡鬧嗎?哪有女方給男方上門禮的,自古以來都是男方給女方彩禮,我告訴你們,不要得寸進尺!”張清華實在是忍不住了,他好好的一個閨女,給人家嚯嚯了不說,而現在竟然還想讓他們給上門禮,這傳出去不是最滑稽的笑話嗎?
“到底是誰胡鬧?你也知道自古以來都是男方上門議親給彩禮,那你們今日二十多個人跑我家啦做什麼呢?是覺得自己當了個隊長了不起想仗勢欺人嗎?還是說看不起我們窮人,故意來這埋汰我們呢!”程志剛阿爹從門角摸起掃帚就開始掃地,還專門把那些垃圾灰塵等往張五良他們這邊掃。
客在不掃地的道理大夥兒都懂,這麼做無疑就是在趕人,張清華氣得肺都要炸了,這時陸文軍從門口走了進來,他并沒有直接提議親的事兒,而是先看了一圈竹屋,贊歎道,“程老哥這竹屋做得不錯,雖然有點小,但構造很結實,尤其是這個過道,很精緻,看得出程老哥也是個有大志向的人,再看看志剛這個娃子,我一路上過來也打聽了下,鄉裡鄰裡的也都很喜歡他,可見他平時為人很不錯,不過咋話說回來,男人不成個家始終都是不行的,早栽樹早乘涼的道理,我相信程老哥心裡也很清楚,再者阿鳳也是真心喜歡你家志剛的,咱做父母的可不能幹傷害孩子的事兒,至于上門禮彩禮這些都是有得談的。”
“怎麼談,有什麼好談的?我們就這麼點家底,實在也掏不出錢來,也拿不出什麼東西來,我們家這麼多人也不可能說就隻為了志剛吧,我其他幾個孩子還要生活,再怎麼談也不可能分文不要吧,再說了張大鳳不是都有了我們家志剛的娃子麼,既然不想做傷害孩子的事兒,那讓張大鳳直接來我們家不就可以了嗎?幹嘛要弄得那麼麻煩,你們要彩禮上門禮,我們家拿不出還不是要去跟鄉裡鄰裡去借,到時候還不是張大鳳自己還,這有何必呢!要不這樣吧,我們家不要彩禮也不要上門禮,我們願意讓志剛做上門女婿!你們想什麼時候把人帶走都行!”程志剛阿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就開始哭,而程志剛阿爹隻是一直歎氣,看得出來這個家都是程志剛阿娘說了算。
“有你們這樣的父母麼,就是想不出彩禮錢,都願意讓孩子們做上門女婿,你以為我張清華的上門女婿是這麼好做的,是個人都能做?看來我這一遭來錯了,你放心,我女兒以後就算是嫁給路邊的乞丐,也絕不會踏入你們家半步,看都不會看你家志剛一眼!”這一刻的張清華隻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面子跟裡子一下子輸個精光,而這場婚事怎麼可能談得攏?
但他越想心裡越不痛快,于是趁大夥兒不注意直接沖進廚房把程志剛給狠狠揍了一頓,“我警告你,程志剛,你這個小畜生,你毀了我家阿鳳,你知道嗎,你毀了她一輩子,以後我絕不許你再與她來往,你要是還敢再招惹她,我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張清華打得非常狠,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要多狠就有多狠,盡情的宣洩着這些日子以來的謾罵恥辱以及怨恨,程志剛不從還手,隻是站在原地任由他發洩。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将兩方給分開,程志剛被揍成豬頭,程母抱着他一聲崽一聲兒哭得呼天搶地,程父則是拿着掃帚又開始掃地。
“晦氣,這破地方我再也不會來了!”張清華啐了兩句,頭也不回地走了,就連他老丈人喊他吃飯,他都沒心情,任何人拉都拉不住。
當然他這一走,跟他一同來的人也不好意思在這地方多待,不就隻能一起回去,要知道這群人都是早上六點多就出發,有的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吃,還以為到了尚莊這邊多少能湊頓午飯,哪裡知道這麼浩浩湯湯的二十多個人竟然要餓着肚子回去。
換誰,誰樂意?要知道這群人可都是張清華舔着臉請來的!
從尚莊出來走了好長一段路,張清華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下跟着他來的這群人,從早上六點多到現在将近走路都走了大半日,估計也都餓的饑腸辘辘了,如果這時他不表示點什麼的話,恐怕很難在村子裡混下去,于是他走到陸文軍跟前說道,“陸大哥,你看今日也讓你浪費了大半天的時間陪我走這麼一趟,要麼今兒我做主,請你們幾個去飯店裡吃一頓,算是我給大夥兒賠禮了,你覺得如何?”
“你的意思是就我們幾個?”陸文軍指了指自己跟張五良還有張學毛等人。按照張清華的意思,就隻是他們這三四個人,可這裡大人小孩都是餓着肚子的,也都是跟着張清華從家裡出發,大夥兒估計都餓的前胸貼後背,如果再讓他們走回去的話,恐怕天都要黑了,“要麼這樣吧,今兒我做東,讓大家都去飯店吃一頓吧!”
“陸大哥,這怎麼好意思讓您破費呢!這頓飯應該我請才是啊!”張清華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别提有多高興了,當然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得住氣,要知道這二十多個人吃一頓,最少也要好幾百了,他要是一下子花出去這麼多錢,豈不是要被程小小給唠叨死,再說這幾百塊錢夠他置辦很多東西了,此時的他攥緊口袋,好像不攥緊口袋裡的錢就要長翅膀給飛走了。
“沒事,正好大家也都餓了,就一頓飯而已,花不了幾個錢,更何況這錢就跟水一樣越流才會越多,如果舍不得流,就沒辦法賺更多的錢!”陸文軍也隻是點到為止并沒有過多點出什麼,随後他站在隊伍前頭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停下來,等到所有人都聽下來後,他才大聲說道,“今兒大家都走了半日的路,估計都很累了,前面村子口正好有個飯館,要麼今兒就由我做東,請大家吃一頓,等吃好飯後再回去,大家覺得如何啊?”
“什麼,下館子?這麼猛的麼?”一時間人群都炸開了鍋,看張清華掉頭就走時,大家還以為今日得餓着肚子回家,沒想到不僅不會餓肚子,還能下館子,要知道這裡有些人連飯館子長啥樣子都沒見過,更别說去館子吃飯了。
“我們沒意見,就是讓陸老闆破費了!”說話的人正是張強盛,這裡頭他算是跑館子最勤的一個,就連鎮子上高大上的館子他都吃過飯,可一聽到下館子還是激動地兩眼放光,那副賤兮兮的表情,好像看到很多沽酒正在朝他揮手,要知道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喝過酒了。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的話,那麼我們就走快些去吃飯吧!”陸文軍橫掃了一眼衆人,最後将目光落在幾個孩子身上,自家的那個毛小子穿着得體,在一群小孩當中也是最亮眼的那個,但即使這樣的他,依舊跟在那個叫張哆哆的女娃子身邊,還不時側過身子跟人家說幾句悄悄話,逗得人家小女娃嬌羞地笑。
這個小女娃子雖樣貌不算出挑,但是屬于那種耐看型的,特别是當她沉思時那副認真的小模樣讓人印象深刻,陸文軍朝陸子宸招招手,“子宸你過來一下,父親有話同你說!”
陸子宸立馬斂起那份笑容,跑到陸文軍身邊來,恭恭敬敬說道,“父親,您找我有什麼事?”
原來陸文軍已經說服自己跟陸子宸說話時一定不要大聲訓斥,也不能過于生疏,就像張清華跟張端午那般随和,可一看到自己兒子這張老氣橫秋的臉,他也跟着嚴肅起來,原本想拍拍陸子宸的手卻生硬地停在半空中,最後他又慢慢地收了回來,淡淡說道,“沒有什麼大事,為父隻是想告訴你,幾個孩子當中你年紀最大,待會吃飯時要照顧好弟弟妹妹,聽到了嗎?”
“是,父親,您要是沒有别的事,兒子就去找哆哆他們了!”
看着兒子走遠的背影,陸文軍歎了口氣,他知道,他與這個唯一的兒子再也不可能像普通父子那樣和睦相處了。
陸文軍并非是當地人,而是外省過來的,這事情還得從兵荒馬亂的年代講起,那時國家内憂外患,被多國侵略,而他身為班長連夜帶着隊伍從外省過來支援,那時候大雪封山,四處又都是敵軍,他很多隊友都離他而去,而他命不該絕遇到了陸子宸的母親,雖然她是一個普通的農婦,但她很果敢也很聰明,将他從雪山中解救了出來,二人因此互生情愫,但那時他有任務在身,不得不奔赴下一個戰地,将她留在此處,可他那時候并不清楚她已經懷有身孕,等他三年後回來找她時,才知她已經先他而去,僅留下一個三歲的兒子,這是他們唯一的血脈牽挂,再後來他又要離開,将這個兒子留給了姥姥照顧,承諾三年後再來接他,如今的他是回來了,也回到了這個小小的村子,可是他的兒子已經長大了,長大到對他這個父親如此生疏,生疏到連父親的稱呼都很闆正。
從陸子宸出生至今,他可謂是從沒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更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他因立下赫赫軍功,能讓陸子宸比别的小孩過得富裕些,但父愛的缺席,是他們之間橫在心頭的一根刺,這根刺即使拔出幹淨,那份痛感并不會消失,那根刺生長的地方自然是無法愈合。
隻要他在家,陸子宸要麼就不說話,要麼就說客套話,他們父子之間好像不太熟,不過來日方長,他如今從一線轉到三線,也自然有了更多的時間來陪伴陸子宸。
飯店在尚村的村子口,老闆是個跛腳之人,看到二十多個人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都吓得不知道怎麼走路了,“陸......陸班長,您老怎麼有空來了?你能來我這店裡吃飯,可真是我三生榮幸啊!”
跛腳老闆開始張羅着端茶倒水搬桌椅闆凳,看這人看陸文軍說話的态度,就知道這個陸文軍經常來這裡吃飯,但事實上陸文軍這是第一次來。
飯館子太小,一下來這麼多人,屋子裡坐不下,于是大夥兒就把桌子都擡到了大路上,因着桌角不平還找了些石頭來墊着,在陸文軍的指導下,很快就擺好了四張桌椅。
跛腳老闆上菜的速度有點慢,基本上半個小時才燒出來一道菜,然後再将這道菜分四個盤子來裝,如此一折騰五六個菜都花了快兩個小時,雖然大家心裡頭有怨言,但畢竟是陸文軍請客,衆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再者這畢竟不用自己花錢的飯,自然更不會多說什麼。
“不好意思啊,我這個小店第一次來這麼多人吃飯,我一時忙不過來,所以這個菜上得有點慢,現在菜雖然都上齊了,不過我估摸着這些菜也涼了,要麼我再重新回爐熱下,行麼?”跛腳老闆不好意思道。
“我說老闆啊,你這可是不是有點慢,而是非常慢,重新熱就不用了,好不容易等你燒好菜,然後又拿回去熱,我們不就又還要等兩個小時?就這樣湊合着吃吧,反正你這種店來了第一次就不會再想來第二次了,我說陸老闆,你下次請人吃飯也要找個好點的地方,就這樣的地方連我這種二流子都不會去,你來這種地方吃飯,無非就是自降身價而已!”張富财這一天都沒開口,誰知這一開口就是驚呆了在做的所有人。
跛腳老闆聽到這番話臉上更是露出了尴尬,其實這個跛腳老闆并非是别人,是陸文軍當年隊友種唯一的幸存者,隻可惜那場大雪凍傷了腳,如今才變成了個跛子,隻不過從那之後他就再也不能執行任務,最後萬般無奈下,就尋了個地開了個小飯館來維持生計。
而張富财這一番話,看似是在吐槽他家的這個飯店,實則打的是陸文軍的臉,他看着陸文軍更是覺得對不住人家,畢竟陸文軍這麼多年陸文軍總是想方設法幫襯着他,村裡有些福利啥的,也都是及時幫他申請,甚至每年還會從自己家捎人給他帶來一兩件大棉衣,他也一直承着這份情,本來打算找個時間好好請陸文軍吃頓飯,卻不曾想今日竟真的盼來了陸文軍,畢竟還一次性給自己帶來這麼多客人。
“吃個飯而已,沒什麼身價不身價的。”陸文軍看了張富财一眼,雖然他跟張富财接觸的不多,但張富财這個名頭可是聲名遠播,遠近馳名,“其實這做人啊,就應該踏實本分,就好比山上的迎客松,哪怕是長在懸崖峭壁之上,那它也都是自成一派,屹立不倒,更像是一座裡程碑,這家飯店雖然上菜慢,但是這菜品可一點也不比外面大城市的差,說不定更别有一番風味,隻要是靠自己勤勞勞作而獲得的,都值得去贊揚,老闆雖然腿腳不利索,但他有一門能養活自己的手藝,這可比那些有手有腳卻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人可強太多了!”
“對,陸老闆這番話說得對,來陸老闆我敬你一杯!”張強盛舉起酒杯,将杯子裡的酒一口飲盡,“陸老闆,我幹了,你随意啊!”
張強盛這一杯很利索就下了肚,人就開始飄了,他接着又倒了一杯,把手搭在張富财肩膀上,大聲道,“富财,你聽到了沒,剛剛陸老闆提到你了!”
“啥?你說啥?陸老闆提到我了,我怎麼不知道啊?你不會是蒙我的吧?我看你是喝多了,又在這胡說八道了,陸老闆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提到我?”張富财将張強盛的手一把給拂開,“快拿開你的髒手,别把我衣服蹭髒了!”
“你真不知道啊?”張強盛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他剛剛說你好吃懶做遊手好閑還說你是老賴皮狗!嘿嘿,你是老癞皮狗!你自己還不承認!不承認的就是老賴皮!”
“草,張強盛,你這個小流子,你是不是欠收拾啊?”張富财把筷子往張強盛身上扔了過來,幸好張強盛身手敏捷,那些筷子從他側身飛了過去,不然的話恐怕張強盛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張富财,你現在就是個老賴皮,你看看你都一把年紀了,自己不好好讨個媳婦,光惦記别人家的媳婦,你就說說你睡了我們村多少婦女吧!汪小林你是不是睡了?李細妹你是不是睡了?我看你跟張清華的媳婦眉來眼去的,還日日去聽牆角,說不定早就跟人家搞一起去了,張大發,張清華,你們可要看緊點自己的媳婦,别被這個老賴皮給盯上了,到時候冬天來了一人送你們一頂綠帽子,哦,綠帽子哦,這麼大的綠帽子!”
這酒都是跛子親自釀的,酒味很濃,酒性也烈,張強盛不過才喝了二兩下肚,就已經開始醉得胡言亂語了,他不停地用手在自己頭上比劃着,描述中張清跟張大發頭上的綠帽子。
張大發跟張清華這兩人肺都要氣炸了,張大發的那件事估計鎮上都有人知道了,有時候他出趟門都覺得别人在看他頭頂的綠帽子,恨不得找個地縫給鑽進去,可現在張強盛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提起他的綠帽子,讓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不過他們也都知道這個張強盛喝醉後的德行,原本想不跟他一般計較,哪知事情卻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張富财幹笑兩聲,“張強盛,我就是睡了汪小林跟程小小,你又能拿我怎麼樣?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在我們村隻是跟我一樣的人,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喝醉酒就跟個傻子一樣,你知道張清華背地裡都怎麼喊你的麼,都喊你傻子瘋子癫子,你以為你是什麼好玩意,你還當真以為村子裡的人都尊敬你啊,我告訴你,他們都巴不得搞死你,來,你不是喜歡喝酒嘛,你喝啊,我給你倒酒,喝死你這個瘋子,你自己算個什麼逼玩意,我告訴你,張大發跟張清華我都沒放在眼裡,我就是睡了程小小,你不是也喜歡程小小麼,可是你喜歡有什麼用,那可是你得不到的女人,我就這麼跟你講吧,下次我讓你聽聽程小小在我身下是怎麼叫的,那個叫聲啊,想起來我骨頭都酥了,那個大屁股哦,用手這麼一捏,揉都回彈,你摸過嗎?你這個小流子,我告訴你,今兒我就是要搞死你這個破玩意!”
“張清華,你是不是傻子,人家都睡過你媳婦了,你還這麼沉得住氣啊,說不定都把你媳婦肚子給搞大了,還有你張大發,你家那個小林也不是什麼玩意,都給你帶過那麼多綠帽子了,你還把人家當個寶一樣,你晚上摟住人家睡的時候,你心裡不膈應得慌麼?”張強盛又給自己倒滿酒,這次又是一口悶,這個酒真不是一般的好喝,這個味道真是太上頭了,上頭到裡面還有血腥味。
很快一夥人跟瘋了一樣打成一片......